朱由检略微有些头疼的看着袁贵人,这个女人哪里都好,就是性子冷清到了极点,什么都不争不抢,在信王府如此,在皇宫里,也是如此。
就是这么一个基本无害的女人,却是地地道道东林的人,充当着东林的眼线,随时汇报着朱由检的一举一动。
王承恩是个十分合格的司礼监大珰,虽然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从来不说狠话,也似乎从来不做狠事,但是却悄悄的把所有的事情,都办得极为妥帖。
当初王承恩查田秀英的身世,查到田弘遇身上之后,王承恩并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而是继续追查着袁贵人的底细。
在周奎父子二人深陷私铸案之后,王承恩敏锐的感觉到了万岁爷有废后的打算,追查袁贵人就从一件无从紧要之事,变成了头等大事。
而这个看什么都抬着下巴看人的袁贵人,家室与东林毫无瓜葛。
袁贵人的父亲袁佑,乃是永安门外铁匠营的一名铁匠,隶军户,但是袁佑中年丧妻,军职在身,又看护不过来,就过继给了城里的富户陈氏。
陈氏却未曾改袁贵人的姓氏,视若己出的同时,又让袁贵人初一十五回家中与父亲团聚。
陈氏一家和东林人也没啥关系,就是普通的买卖人家,富户归富户,但是却从商,隶属于商籍,东林人可看不太上。
袁贵人曾和一落魄书生差点大婚,但是当时信王府选妃,袁佑当时就和陈氏商量试试看,结果被选上了,这大婚自然不了了之。
而这个落魄书生,就是地道的东林出身。
入了信王府的袁贵人依旧和这个书生有旧,常以书信往来,但也仅仅是书信而已。
此事极为辛密,若非王承恩在翊坤宫的小孙子为了巴结王承恩,把这件事捅了出来,指不定要欺瞒到什么时候。
王承恩倒是没废话,直接出宫找到了那书生,三言两语,就把那书生逼到了墙角,那落魄书生全都交待的一清二楚。
若是在信王府选妃之前,这落魄书生和袁贵人之间的种种,不做计较,这信王府选妃之后,这落魄书生和袁贵人的书信往来之事,却是东林人授意为之。
袁贵人哪里逃得过这等圈套?
就这样,袁贵人无意间成了东林党在宫中的眼线。
落魄书生为何落魄,就是这人糊涂,糊涂到连自己的上线是谁都不知道,他每个月都到一家诗社去隔着门汇报得到的信儿。
袁贵人和这书生的确没什么。
朱由检不是那种一见到短袖子,就联想到私生子,思维极其跃进之人。
但是这袁贵人在信王府和皇宫里的种种做派,其实就说明了一件事,人家心思压根就不在他朱由检身上。
所以,朱由检才是如此的头疼。
按照规矩,袁贵人要浸猪笼,王承恩的想法,为了皇室的体面,袁贵人是要堕井,而那落魄书生已经被王承恩一刀给剁了。
这件事朱由检只要点个头就是了,做成后宫嫔妃病故,也比较简单。
但是朱由检的脑子里也不全是封建糟粕,袁贵人从小被袁佑和陈氏宠上天,心比天高,结果入了信王府做了小。
“你和靳一鸣之事,王伴伴已经知道了。”朱由检忽然开口说道。
靳一鸣就是那落魄书生,他爹妈给他起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他一鸣惊人,结果进京赶考,屡试不中,最终还被王承恩查了个底儿掉,遭了难,连尸首也见不到了。
袁贵人的眼神里充斥着恐惧的后退了一步,一个没站稳,歪在了地上,十分惊恐的看着御案之前,十分平静的大明皇帝。
“你没有等到一尺白绫,且起来说话。若你属实无意留在朕身边,朕可特许你出宫去。”朱由检坐直了身子,冷冷清清的说道。
皇帝没有和离的说法,逐出宫去,也是入道观做尼姑,连张嫣这个懿安皇后,离开了皇宫,也是如此下场。
不过这算是袁贵人最好的下场了。
朱由检并不是嗜血成性,总归是一个床上打过一年滚的女人。
“万岁爷,臣妾和那厮清清白白,自入信王府之后,连面都没见过一次,万岁爷。”袁贵人趴在了地上,梨花带雨的说着分辨的话,却是弄坏了妆容。
朱由检这会儿才晃过神来,这袁贵人哪里是未着粉黛,人家走的是素颜淡妆风格罢了!
还行,人还没糊涂,不是周婉言那种恋爱脑。
朱由检最害怕的就是看到袁贵人哭天抹泪的问那落魄书生现在如何了。
若是那样,立侍左右的王承恩,绝对不可能让袁贵人走出这乾清宫。
朱由检也不可能。
刺激一头游走在愤怒边缘的猛虎的下场,实在是愚蠢。
朱由检拿起了两个铁球,不停的转动着,看着身着天青竹绿花纱罗,还带着一对青素衬,内衬海天霞色淡红里衣的袁贵人,今日入宫,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
袁贵人并不是骨子里那般清冷,这清冷,只是风格。
这女人比之前妩媚了一些,至少入宫侍寝时候,不是之前一副素衣的模样了,尤其是带的头花,乃是自制的消寒花。
“剪彩消寒制最精,余寒未尽已新正。内人插戴纷相饷,谁识奇花号象生。”朱由检叹气的说道。
自从袁贵人在宫里教内侍剪彩花,这消寒花的头花,乃是独一档,内人效仿之,朱由检为此还特意作诗一首,但是出了这档子事,朱由检这首诗就显得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
“且先下去,明日搬去羊房夹道的安乐堂吧,若是想出宫去,就差人跟王伴伴说一声。”朱由检挥了挥手,站起身来,准备就寝。
“万岁爷,饶了臣妾这一次,臣妾只是一时糊涂,臣妾发誓,臣妾……”袁贵人还在挣扎的分说,但是朱由检已经离开了御案。
“万岁爷!”袁贵人忽然高声的喊了一嗓子,大声的说道:“万岁爷,臣妾已经有了身孕,天葵已经一月不至,偶有呕吐,稳婆说臣妾有了身孕,本来明日要唤太医入宫诊定,万岁爷,臣妾不能去安乐堂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