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那天夜晚,师父临走前要我好好照看师妹,他去取回草药,等明天,就配置药剂。
我很激动,我再也不忍心看到师妹痛苦的样子,师妹也很开心,这一切,终于要迎来解脱。”
“我将师妹安抚入睡,然后等待师父回来,然而直到天明,也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我很不安,出门去打探,这才得知,师父昨夜去取灵草,却被钟山派的人伏杀,重伤陨落。
我不敢相信这个消息,整个人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直到与师父交好的朋友来通知我赶紧躲起来,钟山派正要以盗取灵草的名义抓捕我们……我直到这时候,才终于意识到,钟山派早已经知晓了这件事,只是一直等待药草成熟。
他们早已对这株珍稀灵药志在必得。
我顾不上悲伤,甚至连师父的遗骸都找不到,匆忙回到山门,将入口进行了转移和封闭,好在洞玄门因为弱小,从来都很小心,钟山派大概也没有投入太大的精力,所以,我终于躲过一劫。
我想隐瞒这个消息,却还是没有成功,师妹终于还是得知了师父身死的事,悲伤至极,伤势爆发,卧床不起,撑了不到一个月便与世长辞。”
“我不明白为什么变成了这样,转眼间,整个宗门,就只剩下了我孤身一人,我茫然,我哭泣,我愤怒,我安葬了师妹,又为师父立了衣冠冢,然后做好了所有的准备,拿起刀剑,准备杀上钟山派,为师父报仇。
可就在我抵达钟山派山门外,忽然冷静了下来。我很清楚,自己只有区区辟海境,即便舍去生命,也根本杀不掉几个人,只有当我变得足够强大,才能真正复仇。”
“我终于还是压住了怒火,决定拜入句曲仙踪,因为只有这样,我才有机会在有生之间变得足够强大。
我找到了当年要收我为徒的那位执事长老,可对方在检查了我的修为后却神情冷淡地表示以我的天赋,够不到句曲山弟子的资格。最多,只能做个杂役。”
“杂役……呵呵,我想笑,却笑不出,干脆利落地扭头离开,我不信,凭借我自己的能力,就没办法变得强大,我才不到三十岁,我还有最少六七十年的光阴,我笃信自己是有天分的,只要坚持,再坚持,命运的考验总会结束,即便只有我一个人,我也能撑得起洞玄门。”
“我回到了宗门,彻底封死了入口,开始了没日没夜的修炼,只有在坚持不住的时候,才会提着酒,去师父很师妹的坟上醉一场,我给自己定了个目标,要在一年内破入金丹……五年内破入一阳……”
“然而现实终究无法因个人的意志所转移,我发现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泥沼,完全找不到正确的方向。
我尝试了不同的修炼方法,尝试通过回忆,复现十五岁时候自己的修炼方式,尝试另辟蹊径,甚至换一套功法……我找了很多书,观看那些成名已久的大修士门的生平,总结他们每个人成功的路径,然后尝试模仿……
我甚至去学习那些原本看不上眼的,类似于偏方的修行‘诀窍’……
然而,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在告诉我,我真的不是天才。”
“乾隆二十五年,农历庚辰。我六十岁了,按照俗世的说法,已然年过花甲,不过作为修仙者,这个年岁应该还算中年。
这一年,我终于成为了金丹境修士,‘可喜可贺’。
我买了一坛酒,喝了,醉了,愤怒了。六十岁的金丹境,何等可笑,我想,可能是少年时代彻底透支了我本就可怜的天赋,如今,终于恢复了真实。我的天赋原来是如此差劲。
恩,即便将那些没有门派的散修算上,也只是中下而已。
换个角度想,其实这才是正常。世界上修士无数,终其一生,又有几人能成为大修士?
绝大多数,都只是庸庸碌碌而已,我能以花甲之年修成金丹,已然算是幸运,最起码,实在不该抱怨什么,只是……这样的实力又谈何复仇?”
“更可怕的是,我的胆气随着年岁的流逝越发虚弱了。
我开始恐惧出门,恐惧钟山派,二十八岁那年,我敢一个人持剑以必死之心走入黑夜,如今,我却只剩下恐惧,不,或许,二十八岁那年,我就已经恐惧了,只不过那于生死的恐惧被包裹在一个理智的躯壳下。
我对自己说,要修炼变强才能真正报仇,可这又何尝不是逃避?
原来,我不只是个庸才,更是个懦夫,师父……师妹……我原来只是个如此懦弱胆怯之人啊……”
“我知道,如果再等下去,我只会将这最后一丝热血都耗干,我不能等了,我偶然听到了一个消息,钟山派年轻一代最优秀的几个弟子正在府城山中试炼,我决定偷袭斩杀他们……他们终归还年轻,我虽然只是个金丹,但应该也足够了。”
“我失败了。我躲在山中苦修太久,早已失去了与人厮杀的经验,即便拼尽全力,也只是重伤了两人……我还记得自己逃走的时候,钟山派那个天才少年的眼神,那看起来竟有种莫名的熟悉……对了,想起来了,我十五岁那年,站在盛会的擂台上,似乎也是这般……”
“我带着一身伤口,终于逃回了宗门,我决定将剑扔到后山,就此终老,是的,我已经彻底没了心气,折了脊梁,无论师父、师妹你们泉下有知,是否会原谅我,我都是这样。
对了,去后山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了当年看过的那些玉简,或许,剩下的生命里,去研究下这些旁门左道的小玩意,打发时间,会是个不错的主意。”
“咦,这东西……真的很有意思。”
“乾隆四十五年,农历庚子。我八十岁了,然而,我却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代,每一天都过得极为充实。这些玉简中记载的东西实在惊人,原来被视作旁门左道的阵法符箓,竟然也这般博大精深。”
“我用了二十年梳理,研读这些知识,并终于知晓了这座秘境上一个主人的来历,他自称来自于‘天造古城’,一个我没有听说过的地方,他为何来到这里,我不知晓,也不重要。
我只是日渐沉迷于阵法符文之术……并意外的发现,自己的学习速度很是快速。
与枯燥的修炼不同,这些东西吸引着我,那些复杂的知识,掌握起来似乎也没那么难……我开始尝试制作一些所谓的灵偶,虽然也有很多困难,但这有意思极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玉简中隐约提及,秘境中的那座奇怪的山峰,竟似乎是一座未完成的阵法……我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竟然对此一无所知,或许,我该尝试去研究下。”
“嘉庆五年,平年。我已经一百岁了,恩,一个值得庆祝的年岁。
我原以为,以我金丹的修为,加上早年受的伤,应该活不到这天,不过,前几年我竟然不小心踏入了一阳境……真的莫名其妙。
恩,这样也好,我应该还能再多活一阵。移动迷宫已经快建造完毕,这真的是个令人惊叹的杰作,对洞玄门而言,绝对是难以想象的大手笔,如果只有我一人,绝对无法做到这些。
感谢那位不知名前辈打下的基础,也要感谢这些可爱的灵偶,呵,他们的力气可比我大多了……不过想要彻底建造完毕,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
恩,或许我该制造一只更强的灵偶,帮助我,好在前辈留下了足够的材料……”
“迷宫完工了,我把玩了它整整三天,真的是个有趣的东西,等我死后,如果有人来,大概也会这样认为吧?能亲眼看到它完工,我就算就此死去,也没有什么遗憾了……或许。”
“可惜,阵法符文之术实在太过艰深,我竭尽所能,也只能做到如今这种程度,恩,按照玉简上所述,我制造的灵偶实在蠢笨粗糙。
在天造古城中,大概只能算半成品?
可惜啊,如果我年轻那阵就钻研这些,或许……一切都会不同。
如果给我足够的时间,我甚至有把握制造堪比大修士境界的灵偶……可惜……可惜……”
“把玩了那么久,终于觉得索然无味了,那些玉简也终于难以承受时光侵蚀,恩,或许我可以将那些信息放在中枢里。
这样一来,可以保存更久些,总不能让这些知识失传……
师父啊,你真的糊涂,坐在宝山上却不自知,这才是我们洞玄门最大的福泽啊。”
“道光四年,甲申。我最近尝试用残余的石头制造一块碑,将自己这一生记录下来,只是不清楚,自己的身体还能否撑下去……
虽然进入了一阳境,但似乎也与以往没什么区别,当年的伤终于压制不住了,努努力,或许还能撑一阵。
对于死亡,倒意外的没有太多畏惧,师父师妹大概早已投胎转世,也好,省的下去地府无颜见人。”
“道光五年……石碑刻好了,灵偶帮我立在了湖畔,墓穴也已挖好,似乎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这几日入冬,秦淮河两岸白雪皑皑,却还是有画舫楼船走个不停,真是人间盛景……
以往怎么没注意到这么好看呢?
罢了罢了,修士啊,真是最会浪费时光的,还不如凡人懂得及时行乐,该死,实在该死,恩,河上那首曲听着不错,不如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本想这个冬日就死去的,可最近买了套青丝绸亮面的长衫,是适合夏天穿的衣物,所以我还是先活到夏天吧。”(注)
“道光六年,丙戌,立于洞玄湖畔。”
落款——修士,张平
……
ps:叙事啰嗦邋遢的一章,大概也是劝退读者的一章,不过倒也不太在乎了……没有写出想表达的东西,有点遗憾,水平所限,没法子……注那句话魔改自太宰治的《晚年》,虽然我从来没看过他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