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就好了吗?”
“暂时还没出什么乱子。现在各地百姓互不往来,自给自足。只不过,虽无人祸,天灾却无情,有些地方常年积贫,已到了没活路的地步了。”
边宁愣怔着,“那,我们的努力到底获得了什么?”
“平等吧。人人平等了。没有谁比谁天生就更尊贵,没有王公贵族,想要活下来就要劳作。只是在有些地方,想活着会更难。”偶戏师很坦然,“未来会变成何等模样,我不知,这九十多年来,我杀的人何止十万?犯这样大的孽,我死后要永坠虚空不得解脱的。”
边宁拥住偶戏师,“不要,你不要死,你一死,世道又乱了。”
“我知道,可我真的好累,那些死在我手上的魂灵,他们虽然变成戏偶,可每天还在我耳边哭叫,叫我放过他们,让他们轮回转世去。世道真的太苦了,死人要为活人操心,我一个将死之人还得为死后操心,这世道,我不愿再管了。”
边宁点点头,“你休息吧。一切会好起来的。”
偶戏师笑了笑,“希望如此。我也只有希望如此。对了,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算我们离别前的最后一次赠予。”
边宁好奇,“是什么?”
“是我这具躯壳。”偶戏师笑起来,但不是眼前拥抱着边宁的偶戏师,而是一个更宏大的声音,从破碎陆块的下方传来。
边宁大声呼唤,“你在哪?”
漫天洁白的蚕丝仿佛无边白色浪涛,从虚空下无边黑暗的潮水里漫出,上升,如光的丝线,一时间虚空沉闷压抑的空气被驱逐了,到处是光耀耀的,边宁仿佛目睹无穷流星划过天际,那洁白的蚕丝在穹顶汇聚,结出一颗白色的茧子,跳动如一颗活泼的心脏。
蚕茧里有虚淡的色彩渗出,向下滴落成庞大的透明的灵体,缀在茧子下,他如大腹的蜘蛛,飘飞的透明乌发像颤抖的水藻,像盛放的花和弥散的太阳辐射,光明笼罩着边宁。
原来,偶戏师已经变成了这个模样。
边宁为神圣的他流泪,“你怎么,成这样了?”
“不要哭,我很好。”
偶戏师的手指如山一样庞大,却轻轻拭去边宁的泪,逗弄小宠物一样,依然是温柔的。“我很好,只要我活着一天,世界上就不会有罪,就不会有黑暗,我要做太阳的。”
“那你要一直活下来。太阳怎么会死呢?”
偶戏师闻言只是笑,笑声如一万响的雷霆,虚空的大鲸都在声浪里颤抖起来。“你呀,世界上岂有不灭之物,哪怕星辰,也不过消逝得慢一些罢了。我真的累了,你看到我身上的罪了吗?”
边宁努力仰着头,透过偶戏师无穷的光,望见那无边蚕丝的大河上,沉沉浮浮的无数死魂灵,他们哀嚎着,向着偶戏师攀爬,运行如地狱。
偶戏师慢慢缩回了茧子里,“你走吧,带着我给你的礼物,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了。”
“不,我还想见到你。”
“世界无非一个轮回,不要惧怕别离,不要怕。我虽然走了,但我的礼物会陪你一直走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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