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泽不是每年都回乡下的,上一次回来是前年的清明,当时是自己独自前来,给故去双亲扫了墓,陪几个朋友喝了几杯,匆匆又返程。
这村庄最怪异就在,似乎像时间停滞了,可处处都能看出其微弱的变化。
边泽和李三儿打着手电,往童年时常去的荒村走,到地方的时候发现,自然已经吞没了村庄,人类的建筑上覆盖着植被,和死人体表长出的菌毛没有多大区别。
“都坏了啊。”边泽叹气。
李三儿点点头,“嗯。只能这样了。”
没什么特别出人意料的地方。死了而已。
有时候边泽也想要这样的死法,死在大自然,慢慢腐烂,假如死后人还有意识,或许会喜欢被昆虫真菌和植物覆盖身体的感觉,感受血肉被扎根。
两个中年油腻的男人凑在一起没什么好聊的。聊聊生活琐碎,聊聊过期新闻,聊聊喜欢的球队,聊烦心事,也聊自己的孩子。
边泽无疑对边宁满意极了。他不想说自己爱这个儿子,他把边宁当作自己的第二条性命看,这不是数字的关系,不是说他有了两条性命,他是把自己当作蛹,而边宁便是蝴蝶。
他们这个年纪,对死亡有了明确认知,但还不害怕它,边泽和李三儿放肆地聊着关于死的话题,譬如是认识的某人的死,譬如是自己的死,语气里有轻松的意思,不无把死亡当作休息的想法。
“死了就死了,没事情的。”
“可不是。”
聊了一会儿,厌烦了故作洒脱的话,他们又往回走。远远看到一片荒田里似乎有灰扑扑的水牛慢慢移动,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只有西南的天空还有一点点微蓝,大地一片莽莽的影子,微光把万事万物的轮廓稍加标注,除此以外,只有靠近街灯的地方还算明亮了。
在这个时候,看到田里慢慢走过水牛,像是有些不可思议,手电筒很暗淡,照不亮田里的景象,只是那么远远看着的话,因为山脚地带的雾气,这些水牛像是踏着云雾而来,不急不缓,没有什么声响,渐而也远去了,见不着踪迹。
边泽和李三儿都确认看到了这么的一群水牛,因为早已无人使用耕牛的缘故,上一个养牛的人家估计得追溯到五六十年前,这样的一些大牲口,离开人类社会,也还能活下来吗?它们的族群或许会退化吧,边泽是这样想得,一点点退化,直到因为种群数量稀少,无法生殖,进而消亡了。
边泽回到家的时候,妻子和儿子已经做好了晚饭,本来他们一家子都打算吃自热食品果腹,因为村里已经没有售卖新鲜食物的地方,大家要吃菜,须得乘车去几公里外的一个镇子购买,也多亏李三儿一家的赠予,边泽还能吃上一口热饭,饭菜都是人家送过来的。
夜晚,边泽和郁姝宁一块儿躺在主卧,他们向来是睡在这间的,隔壁是边宁的卧房。边泽困倦,没聊几句便睡去,郁姝宁还躺着,半梦半醒的时候,听到远处,山后面传来长长的汽笛声,一下子像是松了口气,马上入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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