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李素起得很早。在草儿的服侍下洗漱更衣,宅屋里看看书。
歇息到约莫辰时,草儿端来一盘晨食,顺便告诉他商号里手艺最好的银匠已经被招来了,吃完饭就可以去参观磨镜子。
晨食是一碗茱萸鱼片酸辣汤的胡饼,汤里除了鱼之外,还有菘菜齑菜,加上一些羊油调味——可以大致理解为后世的酸菜鱼面条。
看着这面,李素也是有些想哭:后世20几块钱的小店食物,如今得是糜家这样的超级富豪,才会拿来当待客的早饭,无论茱萸还是花椒,都是昂贵的香辛料。
未央宫里皇后的寝宫,之所以叫“椒房”,就是因为墙上刷大白的时候,腻子里混合了花椒粉,可以驱虫祛味,一看就非常上流社会。
汤面旁边,还摆了几个漆盘,里面有纯白或粉红等各色鱼脍。
鱼脍切得薄如蝉翼,喜欢吃鱼的客人就可以在羊油保温的面汤里涮一涮,很快就熟;也可以直接吃生,旁边另有蘸料。
李素只认出了鲷鱼脍,大快朵颐直接生吃了一盘。
也幸亏这里是海港县城,否则以汉末的保鲜技术,稍微往内陆走一点,就吃不到这么新鲜的鱼脍了。
回到汉朝,就该无论走到哪,都认准当地的特色吃。
珍惜每一次,换个地方就没了。
不过尽管如此,李素也只吃鲷鱼脍,别的要么涮熟,要么索性放着不碰——因为他吃饭的时候,草儿无意跟他说了句本意显摆的话,让他心惊胆战:
“广陵陈县令来咱府上做客时,可喜欢咱家的鱼脍了,每一种都赞不绝口。”
听到这话时,李素差点儿筷子都掉桌上了。
陈登可是吃鱼脍吃死的,连华佗都没救回来。
……
吃完“糜式顶级生鱼片”之后,李素抹抹嘴,在草儿的引领下,来到府中一间匠房。
屋内陈设并不华丽,但堆放的奢侈品和各色工具着实不少,一看这房间就是用来整修那些珍玩之物的。
一个看上去五十岁光景的老银匠,带着一个徒弟,正在那儿修补翻新,旁边还有糜府的管事监督,显然是防止工匠偷窃修补用的原材料。
这种活儿用到的修补材料都是金银宝石,必须看紧一点。
李素进来时,管事和银匠也是停手对他行礼,李素连说无妨,示意他们继续。
然后,李素就看到老银匠那个年轻力壮的徒弟,拿着两面略微泛绿的铜镜,表面洒了些水,猛力地相互磋磨起来,下面那块用类似磨刀石槽的夹具固定住、垫上布巾,上面那块就拿在手里。
“看来这个时代的铜镜打磨,就是直接靠两面镜子互相搓了,但是这样的话,最后还是会有划痕或者轻微的拉丝车丝痕迹吧,不会太光滑。”李素看在眼里,心中如是琢磨着。
一边想,拿过磨好的铜镜验证了一下,果然如此。
这粗糙度跟后世拉丝铝模具货差不多,估计是府中丫鬟用的,才这么简单处理。
李素在心中宣判了这项技术毫无借鉴和改良价值,再回头去看老银匠的操作。
老银匠比徒弟稳很多,他先是拿了块比较细的磨刀石,用力粗磨一会儿,发黑的氧化银保护膜就被磨掉了,露出了里面亮白反光的纯银,但此时的银面已经被破坏得有些粗糙了。
他这才拿了一小撮看起来很细腻、如同面粉的东西,稍微沾点水,在镜面上抹匀了,然后就手法娴熟地用一块细腻的丝绢,沿着银镜表面用力擦拭。
又过了一会儿,地上起码锉削掉了好几钱银粉后,银面终于再次光滑到可以隐约看见人脸。
整个过程中,银镜的厚度,也肉眼可见地变薄了小半分。
糜家的管事小心翼翼地拿着一块丝质的抹布——他都没敢用扫帚——大致擦拭了一下青石板的地面,把地上的银粉抹到一个罐子里,以备重新拿回去熔炼。不过因为银粉太细,还有些氧化了,火耗估计会很高。
看到这一步,李素心中已经大致明白磨镜工艺的核心竞争力了——关键就在那撮像面粉一样细腻的研磨剂上了。
他前世虽然是文科生,但好歹也是学霸。学霸么,多半就有高度近视,他自己就近视1200度,连隐形眼镜都没法用,只能用框架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