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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黏人精,烫手芋

“是啊,你咋知道?”那位大姐拉着杨思楠走过来,她的头发被剪得短短的,干枯发黄,乱糟糟地像某种小动物的毛发,眼神瑟缩懵懂,被大姐抓着手臂时微微缩了下手,露出痛苦的表情,却一点儿也不敢反抗。

“别怕,我们是来帮你的。”齐思悦和方逸华走上前去,靠近之后,愈发看清她脸上、脖子上、手上露出的斑斑伤痕,这还是露在外面的,若非冬日里穿得多,那还不知道会看到多少伤痕。

尤其是她的手背上,明显的几个黑色圆点,分明是用烟头烫出来的,上面似乎还染上了焦油的黑色,细密的黑色小点聚成圆形凸起,在那干瘦如鸡爪般的手背上,愈发触目惊心,不忍猝睹。

脖子上一条红色的瘀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勒出来的,肿成一条长条,让她一张口,只能发出呜呜的哀鸣,根本说不清话。

那位大姐松开手,看着她这副样子也不禁叹了口气,“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咋就下得去这么狠的手呢!唉,我们这边也没个专业医生能照顾她,一眼看不住这傻孩子就自个儿撞墙,马主席说她是自闭症患者,你们那专业治这个的,不就麻烦你们来帮忙看看,能不能收治,要不然……送回家或者精神病院,这人就彻底毁了……”

齐思悦犹豫了一下问道:“她父母呢?有没有授权给你们?”

大姐愤愤然说道:“她妈是个精神病,早几年就没了,要不能被卖到那家人去……她爸说嫁给谁家就是谁家的人,不肯管。人都这样了,要再回那个家去,还不得被人欺负死啊!”

“可她现在的情况,应该属于无行为能力人,没有监护人的签字,我们不能随便收治啊!”齐思悦明白了这个女人的遭遇,不是不同情,但这是个烫手山芋,接过来,治不治得好都有麻烦。残联和妇联都是政府机构,家属不敢跟他们闹,可若是到了她那里,真闹起来,她根本站不住理。

毕竟,就算警察到了,家暴也只能算“家务事”。

让人痛心却又无法改变的事实。

方逸华轻轻扯了下齐思悦的衣袖,显然是被这个女人身上的伤震撼到了,她的心更软,更见不得同类人受苦,“院长……能不能帮帮她?她这样……真的会活不下去的。”她在香港,也曾经做过义工,在收容所里见过这样的人,形容槁枯,毫无生气,如果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她们振奋起精神,她们很快就会在浑浑噩噩之中长眠不醒,因为对她们而言,逃避这个世界,哪怕死亡对她们而言,都是一种解脱。

她几乎能看到这个女人的一只脚已经跨过了鬼门关,随时都可能走进去,再不回头。

齐思悦有些后悔带方逸华来了,因为马主席说最好带女医生或心理导师来,因为患者极其害怕男性医生,可她没想到,患者的情况如此之坏,根本连话都没法说,还怎么沟通?怎么治病?

大姐见她犹豫起来,急忙说道:“齐院长,我们也真是没别的办法了,她这两天都睡在这,可这是门卫休息的值班室,总不能一直收留她,而且她男人那边还在找她,要是找上门来……”

“可你们把她交给我带走,那边要找来告你们拐带怎么办?”

齐思悦皱起眉来,那家人既然又狠又毒,她也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他们可能用的无耻无赖招数。

“你们去解救她的时候,没叫警察吗?这种虐待程度,可以报警了。”

“怎么没叫,她男人和公公现在还在拘留所呢,要不能把她留我们这里?”大姐无奈地说道:“就因为叫了警察,她婆婆恨得要死,当着我们面就说要弄死她,我们还哪里敢让她回去啊!”

“拘留所?还要拘留多少天?”齐思悦拉过杨思楠的手,捋起了她的衣袖,她的手腕细瘦得还不如个三岁小娃儿,上面有一条条横七竖八的伤痕,像是用刀割的,也有的像是用牙咬的,累累疤痕,像一条条丑陋至极的毛虫趴在手臂上。

“我听警察的意思是要拘留十五天,这已经过去五天了,她娘家也没人管,我们没办法了,才找你们来帮忙的。”

“还有十天……”齐思悦沉吟半响,回头对上方逸华企盼哀求的眼神,比那个浑身是伤的女人还要可怜,只得无奈地叹口气,点点头,说道:“好吧,我们可以帮她一边治疗,一边申请法律援助,你们那如果有她被虐待的验伤记录,最好都给我一下。”

“这,都是证据。”

既然答应了接下这个烫手山芋,她就得先做好要“打仗”的准备。

只是,她还是低估了杨思楠身上的伤情。

她身上的毛衣和羽绒服还是妇联的大姐们给她穿上的,里面的秋衣已经又脏又破的看不出颜色,黏在身上一扯她就喊痛。好在她没有林大宝那么大的力气,齐思悦和方逸华加上那个大姐一起,帮她脱了衣服擦洗,想收拾干净了再去验伤。可没想到,那黏着秋衣的是血,她后背上被抽得一条条血凛子,一扯就裂开一道血口子,疼得她呜呜地哭,浑身发抖,却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那家人……简直不是人!”大姐看得眼都红了,她在妇联干了二十多年,也见过不少家暴的,丈夫打老婆的,婆婆磋磨媳妇的都有,可真没见过这么下死手的。

齐思悦冷静地拍照,然后发给了律师。

“梁律师,这次又要麻烦您一下了,这是一位自闭症患者,被家暴,虐待,请求援助,嗯,妇联和残联都有介入,我们也会尽力支援。”

挂了电话,她深吸口气,伸手擦去杨思楠脸上的泪水,柔声说道:“楠楠不怕,我们会帮你去看医生,也会帮你从那个家摆脱出来。但我们只能帮你,能不能走出来,要看你自己。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她并没有杨思楠那么高,可她的腰杆挺直,眼神明亮而自信,在杨思楠眼中,像是会发光一般,是她平日根本无法触及到的人,可现在就站在她面前,向她伸出手。

仿佛小动物的直觉,求生得本能,让她把手颤抖着放在了齐思悦的手心,重重地点了点头,眼泪再一次无法控制地落下。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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