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这么说啊,我小舅很疼我的,以前还救过我的命呢。”
倒确有其事,家里人都知道。
王园园还小的时候,有一次回外婆家玩,自己嘴馋,偷吃花生米,一粒花生米卡住了气管。
要知道那年头不像现在,农村有辆老凤凰就算殷实人家,摩托车和现在的大奔一样稀罕,小畈村距离最近的乡卫生所,也有七八公里的路。
眼见孩子已经翻白眼了。
李丘泽的小姑都急瘫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他爸李振林不愿放弃,当时家里也没自行车,抱起外甥女一路狂奔,往村口的省道上跑,想着今天硬拦也要拦下一辆车。
谁曾想跑着跑着,孩子突然哭起来了。
那个情况下哭是好事啊,说明气儿通了,停下来查看,才知道刚才跑起来一颠一颠的,把花生米给颠出来了。
这不是救命之恩吗?
王园园一直对小舅心存感激,然而她的感激之情,自己的男人显然共情不到,哪怕这样说给他听了,也只是淡淡地噢了一声。
人倒是叫了。
不过李丘泽注意到一个细节,那包九五至尊,许峰没再掏出来,问都没问他爸会不会抽烟。
这小子,他记住了。
他可以容忍别人看不起自己,但是不能接受别人对自己的父母不尊敬。
临近中午的时候,李丘泽的大堂哥锁了门,大家伙儿移步到饭店。
包厢就是李丘泽和大伯一起过来订的。
一间大包,里面有三张桌子,都是大圆桌,刚好能坐下。
大抵上就是男长辈一桌,女长辈一桌,晚辈和孩子一桌。
刘志红挺想凑到首桌上,因为有酒贩子,可惜没能如愿,倒是比他还小的许峰坐了上去,来者是客嘛,也没什么人有意见,就坐在李振林旁边。
这家伙看身板也不像能喝酒的人,可他今天又必须要敬酒,一圈下来,已经有点找不到北,牛皮吹得啪啪响,手搭在李振林的肩膀上。
“小舅,知道这是啥烟不?九五至尊!你保证没抽过,来,搞一根。”
李振林倒是不在乎这些细节,笑着将烟接过,点上,刚准备收起打火机,肩膀被人拍了拍,许峰叼着烟,往过凑了凑。
这下李丘泽实在绷不住了,喝饮料的杯子用力坉在桌子上,吓了旁边的孙家威一跳,赶紧战略性转移。
别人不知道这李大魔王的厉害,他一清二楚啊。
发起狠来连他都敢打的狠人,冲上去捶一顿这个第一天过门的家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首桌上杯觥交错,大家还没注意到,同桌的哥姐,包括隔壁桌的女长辈们都侧头看来。
王园园也留意到刚才那一幕,赶紧解释道:“丘泽,他没什么酒量,一喝多了就喜欢发酒疯,你……担待点。”
李丘泽的小姑这才明白什么事,扭头望去,自己那女婿正没大不小的和舅爷勾肩搭背着。
倒是想呵斥两句,可又有顾忌,女儿怀着呢,这要是弄出了矛盾怎么办?
也只能帮腔说:“小峰这是喜欢振林啊,年轻人又喝了酒,有点不懂分寸,回头我说他几句。”
她这话是对郑梅芳讲的。
“丘泽,别胡闹,吃饭。”郑梅芳蹙眉道。
李丘泽也只能咬咬牙忍住了。
这间包厢不小,里面还有一张麻将桌,饭后许峰兴致正高,提议娱乐一下,王园园拉都没拉住。
“园园你啥意思啊,我第一次到你家来,还不让我好好玩玩?再说了,我这是玩吗,我舅爷们这么照顾我,刚才也没让我多喝,我有义务把他们陪高兴了呀,走走走,一边待着去。”
许峰推开王园园后,从椅子找到自己的老板包。
“啪!”
全场皆惊。
一沓百元大钞,甩在了麻将桌上。
许峰嘴里还哼哼道:“我今天就是要送钱给舅爷们花,咋的?!”
这是真有钱啊!
大家心里同时飘过一个念头。
麻将四个人打,他算一个,现在是一缺三,谁上场成了问题。
李振山不打麻将,顶多玩玩老年扑克。
李振华能凑一个。
李丘泽的小姑父肯定不好上,那岂不是一家占了两个位置?
他二伯其实不喜欢打麻将,但是没辙,被硬拽着坐了上去。
那还缺一个。
刘志红倒是想上,奈何问他老娘要钱,没搭理他。
人家拍出一万块来,能打小牌?再说了没看上去的都是长辈嘛,你算哪根葱?
见这阵势,好多人都不敢上。
身边的长辈,许峰一个个问过去,唯独没问李振林。
想想就知道,这种穷酸打扮的人,能打得起这种牌?
最后一把拉住李丘泽的二姑夫:“二姨夫啊,你来吧,没人了,我听园园说你家不是刚拆迁吗?”
刘志红老实巴交的老爹头摆起了花,他平时连一块钱的扑克都舍不得打,打这种牌,不如直接把他送医院好了。
“振林,你去吧。”这时,李振山突然开口。
想着无论怎样过门是客,人家兴致正高,偌大的老李家要是连一桌麻将都凑不起来,岂不是让人看笑话?
他有句潜台词没说,但知道小弟肯定明白——输了算我的。
许峰不懂啊,怔了怔,满脸诧异,兴许也真是喝多了,转而笑道:“我还不知道小舅有这个家底呢。”
李丘泽如果再忍下去就是王八蛋。
起身走过去。
“爸,给。”从裤兜里摸出一沓钞票,塞到了一脸呆滞的老父亲手中。
和麻将桌上的那沓一样,崭新的幺冻冻。
这一万块是他特地取出来的,本来想着回家之后再交给父母,大用处没有,至少能改善一下家里的生活条件。
这不没绷住么。
别说李振林,满屋子人都瞪大眼睛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