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么了的,他看到谢道韫反而牵动了他内心深处对自己父母的想念,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那个酷肖娘亲的神情,还是天下母亲一样的母性光辉。
刘裕起身先向谢安、谢石和谢琰三人分别请安,然后才开口分析道:“现在北府兵已经基本控制了整个建康城。在我们的严密控制和监察下,任何军事上的调动,绝对瞒不过我们,恒玄想要刺杀安公,没那么容易。当然他依仗的可能并不是手下士兵,而是五斗米教那些妖道。所以我们要防的,绝对不是明面上的东西,而是暗中的鬼祟。”
谢玄笑道:“小裕常年不在建康,居然也能分析的如此头头是道,日后可为帅才。”
谢安也点头道:“小裕不仅有胆有识,最难得是气度沈稳却从容,自信而不嚣张,以后是能创出大事业的人物,我对你有信心。”
众人晓得从谢安的这一番表态已肯定了谢玄的选择。接下来刘裕在北府兵中上升的通道不会有任何阻碍,至于他能够到什么地步,就要看他自己的努力了。
谢安仰望屋梁,柔声道:“现在的情势就像这根横梁,中间的一截是司马氏皇朝,两端分别是荆军和北府兵,中间的一截塌下,另两截任何一截折断,房子也会因而崩塌。届时苻坚挥百万大军南下,南晋将无任何力量可以阻止,此时讨伐恒玄,既没有理由,也没有实力,我谢安不想做这个带来百姓大灾难的罪人。”
张芃有些奇怪,恒玄和谢家的斗争不是在淝水之战之后才有的吗?怎么这时候就有了夺权的倾向?难道此时的历史已经有所改变,又或者是原本的历史没有记载得那么详细?不管是哪一种,如果此事不解决好,北府兵困在内斗中,淝水一战的结果将很难预料。
谢玄接着道:“但也不是代表我们束手待毙,故此我们要为未来定下目标,首先是南方的安定,匡内然后攘外,或许还能完成统一南北的空前壮举。”
谢琰道:“说到安定,最近南方人心惶惶,有多家道门教派被灭,因此导致南方大地鬼物横行,百姓苦不堪言,这件事如果不解决,恐怕也是件麻烦的事。”
谢玄将目光投向刘裕,脸上带着笑意:“小裕既然已经回来,相比此事已有了不错的进展。”
众人一愣,方才知谢玄早已派刘裕处理此事。
刘裕抱拳道:“幸不辱命,导致道门教派被灭的凶手已经找到,并且被张兄击杀,此事已可告一段落。”
他简要的将周台道派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谢玄大掌一拍,大笑道:“如此说来, 说明南晋气数未尽,大事尚有可为。小裕当记首功!”
刘裕急忙摆手道:“玄帅谬赞,若非小裕运气好,结识了张兄,即便找到凶手,恐怕也是只会多出一个刀下亡魂。”
谢道韫突然柔声道:“说到运数,小裕的好运数正代表我谢家仍是气数未绝,正因有小裕,有了张公子,冥冥之中有如鬼推神使相助,大事可成。”
张芃心中大赞,透过这番说话,兰质慧心的谢家才女,巧妙地以天命运数来表示老天爷是站在晋朝和谢家一边,所以不用害怕。
谢玄忽然起身向张芃道:“我想求张兄弟一件事。”
张芃愕然,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一个局外人居然会被谢玄点名。
他起身不卑不亢道:“玄帅言重,鄙人虽然不是军中人,但也是南人,若是有利于抵抗北方胡人之事,我自当万死不辞。”
谢玄欣赏的点了点头,道:“张公子真乃妙人,那我就直说了,五斗米教的妖道众多,而且还会控灵之法,若是对方以鬼物暗自侵入,常人恐无法察觉,而我不日将前往前线,府中能护安公者,唯定都一人而已,所以我想请张公子暂时守护乌衣巷的安全,防止鬼物入侵。”
张芃听得心中暗自佩服,谢家众人确有一种奇特的精神感染力,不愧是传说中的名士世家。其风采透过谢安、谢玄和谢道韫三个成员发挥得淋漓尽致。
张芃没有立即答应,这是大事,标志着他会彻底将自己拉进斗争的漩涡。如此一来,自己对历史进程的干扰程度可能和之前完全不一致。
刘裕道:“张兄,五斗米道的召唤的灵魅和厉鬼没有小晴在,只有你能够稳稳压制,如果你不出手,恐怕安公危矣。”
张芃叹道:“你们倒是挺看得起我,但我只擅长对付鬼物,若对方来的是武学高手,到时护不了安公安全,我会痛苦一生。”
谢玄好整以暇的道:“我有一半是站在老百姓的立场为民请命,只有一半是关乎到谢家的盛衰。现时人人明白,北方苻坚大军随时可能南下,大祸早晚降临,而能够破此祸者,唯有安公一人耳,北府兵还需多加训练,因此我们目前最需要的是建康和平与稳定。一旦安公出事,恐怕南晋危矣。不管结局如何,我都希望张兄弟能够答应下来。若来犯着是人,不管他是多高的高手,我相信他绝对逃不出定都的手掌心。”
张芃沉吟片刻道:“既如此,那么我有一个请求,算是交换。”
“张兄弟但说无妨,只要我谢家能够做到,绝对全力满足。”谢玄点头。
张芃从怀中掏出半块虚一轮盘。
“这是我道门的一个重要的法器,名叫虚一轮盘,如今只剩一半,所以我希望玄帅能够帮我调查剩下一半的情报。”
“这......实不相瞒,军中的情报一般很少涉及这些道门宝物,我只能吩咐下去,尽可能的留意。”谢玄道。
张芃点了点头,若是对方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反而会让他觉得不够真诚。
“那好,我接下这个差事。还有一点,如果遇到鬼物,我希望大家都能够听从我的指挥。包括安公。”张芃道。
此言一出,梁定都等家将脸上微微一变。谢琰也皱起眉头,此人未免也太过得寸进尺了,居然还想指挥安公。
“啪啪啪。”谢安抚掌,脸上带着欣赏的笑容:“没问题,公子此言反倒让老夫放心。”
谢道韫轻轻道:“张公子,父亲的安慰交给你我很放心,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尽管提。”
张芃点了点头,谢安的确不能够在这时候出事,而且有了谢府的资源,自己修炼的速度或许还能加快一些,而且有了谢玄的承诺,北府兵那么多探子打听虚一轮盘情报的效率肯定比自己一个人去找要高的多。
事情谈得差不多,众人正准备开口吃饭,一缕红影挟着少女的香气,从正门似风般吹进来,往谢玄投去。
刘裕抬头看到来人,内心忍不住轻轻一颤。
一身红衣的谢钟秀娇喘连连的跪坐谢玄身旁,满脸嗔怨,不理包厢内的长辈、家将和外人,纤手挽着谢玄的右臂,摇晃个不听,翘起嘴道:“爹爹!你什么时候从寿阳回来的?女儿好想你!你回来居然不早点通知女儿,累得人家到小东山去打猎,错过迎接爹入城的机会,要罚爹多陪女儿一年半载。”
一旁的肖影好似第一次谢钟秀,立即双目放亮,心扑通扑通直跳。而他身旁的梁定都看了谢钟秀一眼后,反有点自惭形秽的垂下头去。
谢钟秀显然刚飞策马奔腾,小脸红扑扑的,和之前刘裕见的那一次完全不同,没有大家闺秀的模样,反而散发着灼人的青春气息。
谢玄露出又爱又怜的慈父神态,忍不住探手拍拍她可爱的脸蛋,满脸欢容却佯作责怪的道:“秀儿你还像个孩子般爱胡闹,还不向爷爷请安问好?爹还要为你引见三位贵客呢。”
谢钟秀挨到谢玄旁,小鸟依人般说不出的嫡美动人,先唤一声“爷爷”,再向谢石等逐一请安,最后目光飘过张芃三人,含笑道:“有人已经见过哩!”
接着玉指一点肖影,皱皱可爱的小鼻子,道:“你不是好人来的,看见女儿家便不眨眼。”
肖影顿时给她说得无地自容,胀红了脸,手足无措。
谁也想不到她如此直指肖影的不是,幸好她是以带点开玩笑的语调说出来,令肖影也只是感到尴尬而非真的难过受辱。
谢石摇头叹道:“玄侄你要好好管教你的刁蛮女,怎可以如此失礼客人?”
谢安显是极宠纵这个孙女儿,欣然笑道:“肖将军真情真性,秀儿该为此感到骄傲才对。”
谢道韫轺呼道:“秀儿到我这边来,不要老是缠着你爹。”
谢钟秀不依的摇头,她绝不肯离开刚刚才见面的爹半步。
谢道韫苦笑道:“在客人面前,你怎么还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子,成何体统?”
刘裕再次见到谢钟秀,再次生出惊艳的感觉。此女像含苞待放的清丽秋菊,纯洁如一张未曾尘埃的白纸,只不知谁家男儿有幸,能在这白纸上写下生命的美丽章句。自己敢想不敢做,因不论谢玄如何看得起他,可是高门跟寒族犹如隔着高山大河,连目下这种对坐已是例外中的例外,更不要说婚嫁之事。
谢钟秀向刘裕略一点头,又向乃父撒娇道:“爹啊!女儿要立刻为你引见秀儿最好的闺中密友,她在外面等得很苦呢?现在行吗?”
谢玄拿她没法,苦笑道:“爹可以说不行吗?”
谢钟秀一声欢呼,弹起来一溜风的奔出轩门去。
不一会她和另一位娇滴滴的美人儿手牵手的回到轩内,正是王恭之女,姿容不在谢钟秀之下的王淡真。
比起谢钟秀,王淡真多了几分文静温婉,可是其淡静却令人感到她更高不可攀,似永远要和别人保持一段遥不可触的距离。
谢钟秀尽显没有机心的女儿情态,兴奋得一蹦一跳的,把王淡真带到谢玄身前,傲然道:“这就是秀儿的爹!”
谢钟秀虽然对刘裕等三人态度不错,可是那只是她名门闺秀对待下人的家教修养。而在介绍王淡真,这另一位名门闺秀跟各人相识的骨节眼上,便露出端倪,显示她小姐并不把他们三人和梁定都等视为至少该作礼貌性介绍的人,因为他们没有那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