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他擦干净桌子,有些缓慢地直起身体。
辛愿干咳了两声,继续写。
他转眼看到她绑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把它散开,动作轻柔地给她编了个松散又结实的辫子。
辛愿只是在他最开始动手的时候僵了一下,却没再说什么,只是安静地码字,由他去了。
他脸色有些苍白,细看鬓角有冷汗,手上动作有些费劲的样子,却很小心地没弄痛她。
用橡皮筋扎住辫子的小尾巴,他想起自己带回来的东西,问她:“要不要吃……”
“哎呀,不吃,你不知道吃夜宵会胖的嘛?”他突然出声害辛愿的思路断了,她语气就不太好,“你不要说话了好不好?”
他眸色一暗,终于没再说话。
辛愿竖着耳朵仔细听他的动静,等他回了房间,才看向他放在沙发上的那个黑袋子。
她拿过来,打开。
亮晶晶的浅黄色果酱,薄薄的乳白色巧克力脆皮,一层一层酥皮夹着玲珑小巧的坚果,让人迫不及待地想张嘴咬一口。
柠檬白巧塔塔苏,她最喜欢的甜点。
辛愿呆呆地看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
—
那个男人,叫唐砚之,是她的丈夫。
但是她不爱他,他有个古色古香的名字,连带着人也有点古板温吞,她还是喜欢阳光开朗的人。
她喜欢的人叫顾昀,是唐砚之的大学舍友,他们是商学院的学生,而她读的是汉语言文学,她之所以会和唐砚之牵扯上关系,就是因为想以他为“跳板”拿下顾昀。
唐砚之却喜欢上了她。
可整整四年,她没能感动顾昀,唐砚之也没能感动她。
她其实是胆小懦弱的人,追求顾昀大概是她这辈子做过最勇敢的事,所以打击不是一点点大,毕业酒会上,她喝得烂醉,跟人上了床,连是谁都不知道。在她拿到名企offer的那一天,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纵使那一瞬间仿佛天崩地裂,她却怎么也不忍心把那个小生命拿掉,父母都是很传统的人,险些把她赶出家门。
唐砚之在那个时候出现,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他要娶她。
当时辛愿万念俱灰,对自己的人生已经不再抱有多大的期待,甚至想过带着那个孩子去死,可是唐砚之出现了。
其实她设想过,如果孩子是唐砚之的,或许可以接受吧。至少他是爱自己的,那么漫长的岁月,他都一直陪在自己身边,明明知道一切无望,他还是心甘情愿地在那里等。
她明确地告诉唐砚之:“我不爱你,是我没有保护好自己,你不需要为这个孩子负任何责任。”
唐砚之的回答是:“我知道,嫁给我吧。”
她哭了。冷静理智不过是强撑的伪装,她其实早已濒临崩溃。
于是他们结婚了,没有婚礼,没有祝福,没有两情相悦,只有一本红色的证书,还有一个不被期待的小生命。
辛愿想,自己这辈子,大概也就这样了吧,没了顾昀,和谁都无所谓了。
后来,孩子渐渐长大,她开始有了做母亲的喜悦,和唐砚之相处得也越发融洽和睦,一切似乎在慢慢好起来。
可是,孩子却意外流掉了,具体怎样一回事,辛愿也记不清楚了,因为流产以后,她由于打击太大,患上了精神分裂症,这两三年来在唐砚之的悉心照顾下才慢慢好起来。
但,她和唐砚之的关系却越来越奇怪。维系两人关系的那个小生命没有了,一切就都显得牵强生涩。
MRG说,不爱就狠心一点。
可现实是,离开唐砚之,她一个有过精神病史、流产史和离异史的女人,在这个社会上恐怕没有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
而且,对唐砚之狠心,于辛愿而言,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那便这样下去吧,差强人意,也是她所能得到的最好的生活了。
说不定有一天她会爱上他呢?
—
辛愿睡到早上九点起床,惊讶地发现厨房里传来声响,她穿上拖鞋噌噌噌地跑过去,看到唐砚之在里面上下忙活,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
“你怎么在家啊?”她忍不住问。这个时间点他应该在办公室看了好几份文件了吧。
唐砚之身形顿了顿,把火关小,回头对她温和地笑:“待会再说,饿了吗?”
他的头发很黑很软,所以他的脑袋动的时候它们会跟着软绵绵地晃,但是又不会乱。
辛愿唾弃了一下自己的发型,说:“还好。”
“那先喝点粥吗?”可能天气太热,唐砚之一头的汗,也没有等她回答就弯下腰,想到碗柜里拿她的餐具。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腹部卡着,他弯腰的动作特别艰难,他只能喘了口气,伸手扶着灶台,僵直着身体慢慢蹲下去拿碗。
因为早就已经把它们洗净消毒,唐砚之直接盛了粥,转过身,方才还站在门口一脸困惑的女人已经不在了。
唐砚之看了那个位置一会儿,忽然轻轻地笑了笑,眼里很亮。
她刚睡醒的时候懵头懵脑的样子,真的是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