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说符合常理,可是子扬这么聪明的人,你不能用常理去猜度他,他一定会有自己的办法。”路鸣还是不甘心。
“张子扬聪明?这说法听着挺新鲜的,我看还是算了吧。”袁明珠鄙夷道。
“那你是不了解子扬,这小子最会的就是装傻。”路鸣摇摇头。
这世上最了解张子扬的只有路鸣了,可能比他娘老子都了解。
他似乎看到张子扬用狡黠的目光望着他,对他说:“怎么样,小子,看不出来吧,傻了吧?逗你玩!”
当你对一个人了解足够深的时候,完全可以通过他的字迹看到他的内心,是喜是悲。这就如同你对一个作家的作品有足够深的理解时,可以通过读到的文字感受到他写作时的情绪变化。
伟大的作品之所以能跟读者产生共鸣,道理也就在这里,作者能够通过自己的情绪变化感染读者,然后达成共情,产生共鸣。
不过考虑到张子扬所处的环境,他就是想要暗示什么,一定非常隐晦,这封信肯定不知被绑匪检查了多少遍,确定没有问题才被允许送出来。
这些绑匪不可小觑,都是人才啊,他们布下陷阱,悄无声息地绑架了一个以抓人为己任的探长,是一件容易的事吗?
张子扬有枪在身,而且警惕性极高,却还是被人拿下了。
渐渐地,路鸣忽然觉得自己猜错了,绑架张子扬的人或许跟那天在同仁医院对付自己的并非一伙人。
如果以在同仁医院对付自己的那伙人来衡量,绝对没有这么好说话,不大可能让他送信出来。
同仁医院那个主谋者虽然足够聪明,掌控全局的能力超强,可是那个人非常冷漠,缺乏人性,不会给别人任何逃生的机会。
他们没有杀害被关起来的那些医院的员工和病人,并不代表他们心软或者有人性,而是显现出对伤害和暴力的精确控制。
他们这么做,只是不想让事情扩大到超出他们掌控的范围,这是专业绑匪的职业手段。
事情聊完后,袁明珠把路鸣送回家,说明天早上来接他,用袁明珠的话来说,她现在就是员工给老板开车当司机,却不拿报酬。
这话说的,路鸣预支给她的那两千大洋,那钱呢,早就飞到爪哇国去了。
路鸣苦笑,袁明珠这是刚买了新车,对开车上瘾了而已,等她哪天烦了,估计就会找无数的借口拒绝当他的司机。
走进寓所旋转门,路鸣看到了一个美女正站在柜台前,听到门响转过了身,望见路鸣后,她那毫无色彩的眼睛里一下子有了阳光和雨露,有了鲜花般的色彩。
“杜鹃?你怎么在这里?”路鸣怔住了。
“路少爷回来了,这位小姐可是等你半天了,我请她上去等你,她也不愿意,非要在这里等。”公寓管理员殷勤地说道。
“多谢了。”路鸣点头笑道。
“怎么?不欢迎我吧?我现在是不是你最不想见到的人?”杜鹃苦涩地道。
“说什么呢?我只是没想到而已,欢迎,欢迎。”
路鸣走上前,突然伸开双臂,自己也没有想到会这样,杜鹃好像得到树林召唤的鸟儿一样,扑了过来投入他的怀抱。
公寓管理员羡慕不已,这位路少爷的艳福也太深了些吧,天天都有美女在身边环绕。
管理员能猜出杜鹃的职业,不过没有任何鄙视的意思,这种女孩在上海的身价是非常高的,仅次于那些名媛。
她们比名媛差的不过是家世,但是容貌却要比一般的名媛漂亮许多。
中国没有这种女孩或者女人的专用名词,其实在法国18世纪以后就有这种女孩的专属名词,就是交际花。
巴尔扎克的小说里,从不缺少不了这种人物。小仲马的《茶花女》就是以一个青年与巴黎上流社会交际花曲折凄婉的爱情故事,打动了全球读者,开创了法国“落难女郎”系列的先河。
上海当时号称东方巴黎,杜鹃实际上就是上海滩的“茶花女”。
路鸣看到杜鹃骨瘦如柴的样子,不禁动了恻隐之心,而且也感受到了内疚,他知道杜鹃是因为他才变成这样。
“你真傻,不懂得爱惜自己。”路鸣轻轻抚摸着她一把骨头的后背道。
“我就是个傻女孩,我知道,但我没办法。”杜鹃说着眼泪流了下来。
她真的没想到路鸣有一天能够拥抱她,路鸣一直以来对她的态度都是敬而远之。这一刻她感受到的是温暖和满足,她觉得哪怕下一刻她就要死了,这辈子也值了。
人这一辈子总有犯傻的阶段,无论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人一辈子也总要做一些傻事、蠢事,无论多聪明的人都难逃这个魔咒。
因为,人是有感情的,而人的一生最珍贵的就是感情。
杜鹃如此,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不能说路鸣此刻的行为跟袁明珠对他的提醒无关,但在根本上,路鸣对杜鹃也有一种说不清的爱怜,只不过更近似亲情罢了。
怀抱着杜鹃,他却想起了盛慕仪,在他的心目中,这两个女孩没有太大差别,同样值得人去保护。
他本来不用插手盛家的事的,不用去查盛慕仪的迷案,却让自己承担着莫大的风险,但是他却义无反顾地投身进来,而且碰到南墙都不回头。
就像现在,他明明知道抱着杜鹃就是惹火烧身,但是他还是做了,他觉得不这样做就实在对不起杜鹃,对不起自己那一颗,燃烧着感情的心。
是啊,情为何物?几千年几万年了,谁能回答得了这个问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