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府陷入一片惨白。
章象升披麻戴孝地赶去太安宫,还未跨进门槛,便哭得泣不成声。
太安宫寝殿的垂帏没有拉起来,太后正坐在垂帏后面,锦衣卫分立在左右两侧。
香炉里的几缕烟雾在柔和的烛光里升腾。
自章昭仪出事,太后震怒,撤销身边禁军守卫,换成了自己信任的锦衣卫。
裴战还因此落了个“玩忽职守”的罪名,被杖责二十,在营房里养伤。
“求老佛爷给微臣做主!”
章象升咚咚磕了两个响头,哭哭啼啼道:“老佛爷,昭仪娘娘走的蹊跷啊!”
太后缓缓启唇道:“东宫翅膀渐硬,一巴掌扇在了太安宫的脸上。”
章象升抬头,停止了哭泣,问道:“老佛爷也疑心是东宫所为?”
此话问得一箭双雕,既试探太安宫的指向,也表达了自己的疑心。
“祁溶自知祁允一旦出生,太安宫必不会放过他,所以先下手为强,以绝后患。”
太后依然没有拉起垂帏,隔着一层珠帘与章象升说话,以示高下和距离:“除了他,哀家想不出还有第二个人有杀小皇子的动机。”
她的语气,隐隐有些轻快。
今日之结果对太安宫大有好处——章昭仪代祁允受死,而箭头直指麒麟阁,不论章象升是要为自己的女儿复仇,或是要保住他当上摄政王的道路,他都要将麒麟阁清扫出局。
如此一来,太安宫未动一子,却净收渔利。
果然,章象升叩首告辞:“麒麟阁不仁不义,同室操戈,为天下人所不齿。兵部愿为太安宫鞍前马后,铲除不义之人,为我大祁皇室正本清源。”
*
不义之人正在赶往昭狱的路上。
祁溶与江锁面色沉重,踩着小雨,疾步而行。
这剧毒来得蹊跷,章昭仪死得突然,整个事件向像是提前策划妥帖,等着祁溶往里跳。
内阁的奏折如羽箭一般向卧龙殿的案台上涌去,箭头直指麒麟阁。
先前,内阁之所以动不了麒麟阁,是因为禁军与炽炼军的兵权在祁溶手里。
因章昭仪一案,太后不失时机地打压了禁军;
而炽炼军作为边军,不得干涉后宫之事,楼苍兰也是有心无力。
这一招棋,太后顺势而为,打得祁溶翻不了身。
然而,事情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为祁溶太有理由杀死小皇子,反而引起了明仁帝的怀疑,卧龙殿迟迟没有态度。
昭狱幽暗。
青石板路被小雨淋得透湿,脚踩上去有些打滑,长廊边上的火把烧得有气无力。
霉味、血腥味、草屑味混杂在一起,这味道江锁很是熟悉,祁溶则皱了皱眉。
章昭仪一案的主审权在刑戒手上。
江锁与祁溶进屋时,刑戒正坐在案桌上,翻看卷宗。
“刑指挥使——”
江锁侧头看了一眼卷宗,不咸不淡地问:“湘莲嬷嬷与温雯是分开审的?”
算是跟他打了个招呼。
刑戒见二人进来,绽出一个甜笑,把卷宗摊在桌案上:“二人都说是自己下的药,再一问下的什么药,如何下的药,二人就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一会儿说什么砒霜,一会儿又说是鹤顶红。关键章妙彤吐出来的是一滩黑血,哪会是什么砒霜、鹤顶红?”
江锁点头道:“供词不一。”
她望着刑戒,他说话时,酒窝时隐时现,很讨喜。
他与章昭仪一般大,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
而章昭仪是章象升的女儿,刑戒则是章象升养于身边的娈童,这辈分乱得乌七八糟。
刑戒说出“章妙彤”这三个字的口气不带任何感情,像一个完全的陌生人。
“都说了,屈打成不了招,刑指挥使何曾听进去过?”
江锁坐在桌案旁,埋头翻阅卷宗,笔录被记了个乱七八糟。
刑戒有些不服气,蹬腿坐在桌子上道:“江公公消息真是灵通,不但自己来了,还带了太子殿下。”
他这句话说得意有所指。
如今祁溶身份微妙,乃众矢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