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才颤声道:
“那怎么办?幼常教我?”
马谡略一沉吟,笑道:
“倒是有办法——我等杀不了霍峻,但常雕才多少人?
让霍峻动手,将他杀了便是。”
“这……”
杀些周围的山贼,曹丕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可常雕是父亲的属吏,还是校事的首领,杀他可是天大的事情!
“公子,此事不能犹豫!还要赶紧决断啊!”
曹丕咬牙道:
“常雕住在军中,霍峻不一定敢听从我等命令强攻。
若是强攻不成,这可如何是好?
他之前一直没有攻打宛城周围我军营寨,若是突然进攻,还杀了常雕,家父必然起疑,这又如何是好?”
马谡笑道:
“还是公子顾虑周全,不过也无妨——公子这就写信,以剿灭贼人,邀请蔡将军、云将军襄助。
我等汇聚大军于此,令霍峻杀死常雕,否贼我等立刻挥动大军剿灭此贼。
此贼再能打,也绝不是我大军的对手,到时还不是乖乖听我等摆布?”
“若是他不成,就让蔡将军和云将军以庆功的名义将常雕请来,到到时候不由分说一刀斩杀,以绝后患,再把罪行都推在霍峻的身上,自然安然无恙。”
曹丕犹豫了一番,立刻陷入了强烈的挣扎之中。
校事越强,自家的力量也就越强。
郭嘉一死,曹军的军情一塌糊涂,频频遭遇大败,现在好不容易出现了常雕这样的英雄人物,却因为一己之私,要杀害他……
“我,我……”
曹丕忍不住潸然泪下,又蓦地想到了当年在宛城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
那天,张绣随便找了个理由,让所有士兵都取得了铠甲。
曹操沉浸在安乐乡中,并没有察觉到贾诩的毒计正在一步步展开,死亡的阴影正在迅速逼近。
夜深,张绣的西凉铁骑带着满腔怒火杀来,四面都是喊杀声,到处都是烈火的影子。
贾诩的计谋奏效,曹操的战马被射杀,自顾不暇,青州军又开始抢掠自己人,年幼的曹丕在乱军之中嚎啕大哭,还以为他的生命要立刻消散于此。
可在这时,一双有力的大手伸了过来。
“别怕,兄长在。”
曹昂伸出一双大手,将哭泣的曹丕从乱军之中解救出来。
他沉着冷静地厮杀,很快就带着曹丕突出重围,一直狂奔到了安全的地方。
年幼的曹丕抱着哥哥嚎啕大哭,不想离开哥哥身边,曹昂温柔地笑着,缓缓蹲下,摸了摸曹丕的头顶,用平静而严肃的声音道:
“我还要去救父亲,丕儿,莫哭。”
“阿兄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若是回不来了,以后你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漫天火光之中,曹昂毫不犹豫再次踏入重围,他摇曳的披风如一抹瑰丽的红,很快就跟夜色融为一体。
多年后,兄长的长相已经颇为模糊,可曹丕还是能记住那残破不堪却坚强飘动的披风。
那一夜曹丕不曾闭眼,一直坚持到天明,终于看见了哥哥的战马飞奔回来。
他欢喜地靠过去,可愕然发现骑在马上的居然是自己的父亲。
“阿兄呢?阿兄去哪里了!我要阿兄!”
这是曹丕的第一句话。
童言无忌,曹丕看曹操的目光中写满了失落、不甘,多年来曹操也一直记得儿子那痛苦的眼神。
一个父亲在儿子面前丑态尽显,这让曹操非常绝望。
也许就是因为那天,之后曹操对曹丕的态度一直极差,曹丕越是想证明自己,就越会遭到曹操的厌恶和鄙夷。
尽管曹操不承认,但潜意识中就是如此。
只有这次。
曹丕感觉自己离证明自己就差一点。
就差一点。
为了这个,曹丕不能放弃已经到手的尊严。
“幼常说的不错。”
养寇自重怎么了。
我曹丕不比别人差,我比别人都强大的多。
我只要保护住我现在的名声,将来我一定能做出父亲远远做不到的事情。
阿兄……
如果你活着该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