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周钧心中一惊。
他却是清楚,李林甫现在说的,正是打算用蕃将替代朝将,去任节度使来制御边军。
周钧连忙拱手朝李林甫说道:“李相,此举恐有不妥。”
见李林甫面露惊色,周钧清楚,虽然自己接下来的话,可能会引来前者的不满,但为了阻止十年后的安史之乱,也顾不上这许多了。
只听周钧说道:“蕃将出身恶土,蛮古不化,见朝中升迁无望,便只能结党营私,以边军为私兵,借唐名行劫掠。一来败坏边事,恐生祸端,二来啸众逆生,离叛大唐。”
李林甫闻言,笑着说道:“二郎多虑了。”
“先说将兵之事,朝将为节度使,不少人只想着早日回京,不理军政,导致将不知兵,兵不知将。但蕃将就不同,至少朝廷下了军令,他能打仗。”
“再说那结党营私,大肆劫掠。二郎可知去岁大唐税赋几何?民间土地瞒匿无数,唐民为躲田税,或弃或卖,甘做流民。朝中这两年又大兴土木,再加上宫中打赏,封赐功臣等等,国库藏币莫说是支付军饷,就连有些州府官员的俸禄,都以他物作抵。”
“像是此等关头,那些外放的朝将节度使,不理朝中困苦,只是爱惜清名,一个劲的索要军饷和物资。而那些蕃将,却以劫掠养军,自给自足,不用朝廷多加费心。二者相比,孰优孰劣,立分高下。”
“最后说说那离叛大唐之事,蕃将领边军久了,是否会生出贰心?”
“当然会了,一群不开教化的蛮夷,见了中原富庶,就如蝇虫见到佳肴一般,岂有不觊觎之理?”
“对付这群人,需得做好二字。”
“一为『引』,二为『防』。”
“何为引,边军艰苦,自然需要泄欲掠食,朝廷对于此等行为,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来可以练兵,二来可以荡平隐患,只需要小心引导,仔细编排就可。”
“何为防,大唐十大节度使,互相钳制,彼此错节,确保不会有任何一人会独自势大,危及朝廷。”
“倘若真有哪个节度使,欲起兵叛唐,那其它边军就能迅速集结,围而绞之。”
“而且,京畿要地,还有南北衙军、天子禁军,又有何人可撼之?”
周钧听了李林甫的一番话,只是在苦笑。
抛开那些兵将税赋之事不谈,单单只说朝廷对于蕃将的『引』、『防』二法。
李林甫或许不清楚,朝廷纵容蕃将掠边,而安禄山虽然劫掠奚、契丹、同罗等族,却只杀族中首领和头人,又以奖赏和宗教来笼络那些族民,在短短十几年间,就拉扯出了二十万大军。
至于『防』,李林甫说朝廷现在十大节度使,彼此制约,军力互衡,而且京畿还有重兵把守。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在之后的十年里。
天宝八年,哥舒翰率六万七千唐军,强攻吐蕃石堡城,战死者过五万众,石堡守军却只损失四百人。
天宝十年,安西节度使高仙芝率两万士卒,与大食战于袒罗斯,唐败,折损万余。
同年,唐军对阵南诏,在西洱河一战遭到惨败,八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
天宝十三年,侍御史李宓率领大军十余万,再次征讨南诏。复败于大和城北,死者十之八、九,主将李宓投江自杀。
经次数役,大唐再无可用之兵,安禄山才敢起兵叛唐,直入中原。
偏偏李隆基年老昏庸,将京畿门前的最后一只可用之兵,给赶出了潼关,指使长安失守,生灵涂炭。
而那个时候的李林甫,却早已经埋在了土里。
这些事情,周钧根本无法也不能对李林甫提起。
现在,他终于知晓,想要通过改变李林甫看法来阻止安史之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站在灞川湖畔,周钧的心中满是苦涩,面对自信满满、运筹帷幄的李林甫,他只能躬身说出一句话:“李相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