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奴牙郎
朔方西受降城,绢马集市。
偌大的墟市之中,只闻得人声鼎沸,马蹄嘶鸣。
来自漠北诸部的商队,在露天的集市中,占着各自的铺界,向往来的商贾们,大声推荐着自己的商品。
朔方绢马市兴起于开元十五年,《资治通鉴》有云:『突厥款塞,玄宗厚抚之,岁许朔方军西受降城为互市』。
然而,朔方绢马市,虽然名字中有绢马二字,但是互市之物千罗万象,另有丝、罗、茶、药、漆、畜、奴等等。
在绢马市最中心的一处地方,修建有一处低矮且相连的场院和辗浚里面却是贵人才能进去的地方。
穿过卫卒把守的门房,再入了插标立牌的市院,最后走进宽敞通透的内堂。
李光弼盘腿坐在正中的席上,来自漠北诸多部族的贵族和头人,分座于两边的旁席。
与外市的那些民间买卖不同,在这里谈的生意,名为『官市』,商品大抵只有两类,绢和马。
李光弼首先对座下的诸多贵族头人说道:“此次互市的马匹,已经查验,除了少些落次,其余皆是良驹,诸位劳苦了。”
众人面露微笑,纷纷点头。
接下来,便是讨价还价的重头戏。
李光弼朝军中簿记点头示意,后者拿起绢马册,先是将不同马种的数量报了一遍,又给出了一个综合性的价格――二十五匹绢换一匹马。
听了这个价格,众人面面相觑,有人开口问道:“去年还是三十匹绢换一匹马,今年怎么少了?”
李光弼说道:“今年大唐河南道、江南道、淮南道都遭了灾,丝绢减产严重,国内供给尚且不足,拿来互市的自然也就少了。”
有人开口说道:“我们的部族,与突厥人一战便是大半年,马匹损失严重,草场无人打理,马儿也少了许多啊。”
于是,双方便就着绢马价格,又互相拉扯了一番,并最终以折中价二十八绢换一马,敲定了市价。
定下了绢马价,部族的贵族和头人们都没有离开席位,反而留在原地翘首期盼,仿佛事先得了什么消息。
李光弼拍了拍手,有婢女抬出了茶具,在内堂中间升起小火,开始烧起水来。
在人们的小声议论之中,一位婢女小心捧着一装满茶叶的银盏,来到了火炉旁。
接下来,便是一连串雅趣别致的茶艺环节。
待得堂内茶香四溢,有人再也忍不住,便凑了过去,打算先分得一杯。
茶少人多,在座之人,每人一杯,一盏茶叶便也用尽了。
就在贵族头人们还回味着口中余韵的时候,李光弼说话了:“此乃仙山之茶,名为『云茶』,采自峭壁石涧,无需加工,只要日晒便可承装。
想喝的时候,不蒸不煮,只要滚水一冲,便茶香满屋。”
李光弼看了一圈,又说道:“倘若有意,不妨大家竞价一番,价高者得。”
就在李光弼信心满满的以为,在场诸人会争相出价的时候,堂上却寂静一片,无人开口。
意料之外的情况,让李光弼愣了愣。
他左右看了看,再一次问道:“可有人出价?”
当问到第三遍的时候,终于有人开价道:“一斤云茶换一匹绢布。”
李光弼朝开价的那人看去,对方一身回纥装扮,正是骨力裴罗汗帐下的宗家贵族。
周钧当初是按照长安西市之中,上好蜡面茶的两倍市价,将云茶卖与了朔方军,大抵价格是一斤茶八百钱。
加上运输、火耗、人力等等,一斤云茶,朔方军的成本大约在一千二百钱左右。
而一匹绢布在朔方的官价,大约是在三千三百钱。
回纥贵族开出一斤云茶换一匹绢布的价格,朔方军看似是接近三倍的收益,但还是远远低于李光弼的心理预期。
因为,上一次王忠嗣将周钧赠予他的茶叶,拿来竞拍筹措军饷的时候,一斤云茶可是卖出了接近三匹绢布的高价。
而如今,回纥人只肯出一匹绢布的收购价,这实在是让李光弼无法接受。
想完这些,李光弼没有理睬那回纥贵族,而是继续朝其他人问道:“可还有人出价?”
问了几遍,李光弼看着座下众人那躲闪的眼神,仔细思忖一番,终于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情。
上一次品茶会,云茶之名怕是已经传了出去。
于是,这一次茶市,这群漠北部族的贵族头人们也学聪明了,建立了一个攻守联盟,共同与朔方军议价。
想到这里,李光弼恨得牙齿发痒,右手摸向腰间,对那回纥贵族低吼道:“尔等欲戏耍于李某?!”
那回纥贵族见李光弼发怒,脸色发白,连忙又说道:“两匹绢布,两匹!可不能再高了!”
李光弼想起王忠嗣临行前关于安抚漠北部族的嘱咐,又想起朔方军中粮饷即将短缺的窘境,不禁握紧拳头,沉声说道:“好,两匹就两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