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的几年里,孔攸的父兄叔侄,皆殁于边疆战祸,母亲和阿姊也外赐给了蕃将,再无音讯。
偌大的孔家,到头来,只剩下他一个人孤苦伶仃。
也从那时开始,孔攸时而发呆,时而自语,整个人变得沉默寡言,离群索居起来。
有人认为他得了癔症,便有了『孔痴』的诨名。
弄清楚了孔攸的经历,周钧也叹了口气。
自景云二年(公元711年)始,短短六年时间,李唐王朝出现了七次政变、四位皇帝。
唐中宗、唐睿宗、韦皇后、安乐公主、太平公主、武三思、武承嗣……朝堂之上,甚至没有一个人能真正统御局势。
那几年里,政变和谋逆,在大唐朝堂之上,就如同喝水吃饭一般常见。
也正因如此,亲身经历了那些混乱的玄宗李隆基,在继位之后,对皇权一事尤为敏感。
开元和天宝年间,因涉入谋逆案被处死和籍没者不计其数。
周玉萍,宋若娥……如今又有这孔攸。
想起下午放廨后,孔攸又会来找自己下棋,周钧取来一张白纸,用鸡距笔在上面画了八横八纵、六十四个格子。
又从围棋中取来黑白棋子,装入了袋中。
结束一天的视事,周钧走出安上门,瞧见孔攸如往常一样,等在门口。
周钧止住孔攸拿棋盘的动作,开口道:“这些日子都是行着你的棋戏,今日换一换,行一局我的黑白棋。”
孔攸一怔,有些意外的问道:“周令史的黑白棋?”
周钧走到坊街的石台旁,将那一方纸铺在了地上,又拿出了围棋的棋子,说道:“我说规则,且听好了。”
“双方各执一色棋子,轮流将棋子,下入空阑之中。”
“无论横、纵、斜,倘若落子可成夹势,就将其中的异色棋子,换为己方的同色棋子。”
“倘若轮到自己时,棋盘上无处可以落子,则对手可以连下。双方都没有棋子可以下时,棋局结束,以棋子数目来计算胜负,棋子多的一方获胜。”
孔攸瞧着那八横八纵的六十四格棋盘,紧锁眉头,好半晌才说道:“规则虽简单,但这棋路却是变化无穷。”
周钧伸手说道:“你先来吧。”
孔攸拿着棋子,犹豫了很久,最终将棋子放进了正中的四格。
周钧轻轻一笑,下过围棋,但又从未下过黑白棋的人,大多都会先将棋子落在当中。
但实际上,黑白棋的要领,首先便是要去抢棋盘的四个『金角』。
因为,这些放在角落里的棋子,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被吃的。
除了金角这个技巧之外,黑白棋还有四象银边,不占二二,嵌入布子,横竖斜切,拦腰斩断等等要领。
初学者不谙这些技巧,很容易就会被击败。
果不其然,孔攸和周钧下着黑白棋,仅仅只下了一半,前者便摇头弃子道:“回天无力。”
将棋子放下,孔攸朝着周钧躬身行了一礼,口中说道:“多谢周令史。”
周钧听见这话,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是一新棋戏,何必多礼。”
孔攸看着周钧,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周令史为伯泓解惑了。”
周钧听了,更觉奇怪。
刚想再开口问问,孔攸却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从那之后,输了一局的孔攸,真的如承诺一般,再也没有在安上门外寻周钧对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