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奴牙郎
虽然不知道珠帘后面究竟是谁,但是周钧清楚,这二位女子的身份必定尊贵,于是拱手行了礼,静静侍在了一旁。
二女中,年纪稍长的一女,乃是贵妃杨玉环,而年龄较小的另一女,正是万春公主尹玉。
尹玉见周钧来了,朝一旁挥了挥手,有侍女见了,便摇响手中的铜铃,厅中的戏子们听见铃声,立即停了演出,躬身退到了厅外。
尹玉又清了清嗓子,装腔作势的说道:“周主事既然来了,且先入座吧。”
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周钧先是一愣,接着拱手称谢,在旁席中坐了下来。
见周钧正襟危坐,尹玉看向身边的杨玉环,脸上满是笑意。
后者皱着眉头,小声说道:“且注意分寸,莫要太过胡闹。”
尹玉轻声应了,对周钧问道:“周主事乃是西厢记的阚录,听闻这故事和戏样,皆是由你所述?”
周钧点头称是。
尹玉又问:“不知这故事和戏样,周主事是如何得知的?”
周钧:“皆是从前无意间听别人说过的。”
尹玉暗自冷笑,追问道:“既然是听别人说的,那想必除了西厢记,周主事还听过其它不少故事吧,不如说几个来听听?”
见周钧一时语顿,尹玉一脸得意,小声对杨玉环说道:“此人最是奸猾,既然他说西厢记是听来的,我倒要看看,他肚子里还有多少存货?”
杨玉环闻言一阵苦笑,对尹玉小声劝道:“阿囡莫要为难他人,西厢记这般的故事,本就是传世佳作,哪能说有便有了?”
尹玉没有理会杨玉环的劝说,只是朝周钧继续问道:“周主事见多识广,想必似西厢记这般精彩的故事,定不会只听过一个吧?”
见周钧还在犹豫,杨玉环打算开口转圜,为双方寻个台阶。
哪料到,周钧突然开口道:“某倒听过另一故事,与西厢记相仿,说的也是两情相悦,不过最后却是个悲戏。”
尹玉一愣,接着没好气的言道:“周主事且说来听听。”
周钧:“再过几日,便是上元佳节,乃是阖家团圆的节日,说此事与二位听,怕是有些讳冲。”
尹玉咬牙说道:“没事,百无禁忌,只管说了便是。”
周钧无奈,只得开口道:“这故事的名字,只有二字,乃是『梁祝』。”
接下来,周钧从草桥结拜开始,再到朝夕相处,接着是十八相送、求婚遭拒、因病身亡,以及最后的化蝶双飞,统统讲了一遍。
故事说完,尹玉听得泪如雨下,杨玉环在那里暗暗抹泪,就连厅内的婢女们听完都掩面而泣。
平复了心情,杨玉环对周钧说道:“西厢记和梁祝,一喜一悲,说到底,却还是后者更深省一些。”
周钧第一次听见杨玉环开口,只觉此女发声宛转悠扬,却真是有着一副天生的好嗓子。
周钧答道:“喜戏大多只可远观,不可近看;而悲戏大多感同身受,知衍世道。”
杨玉环:“此言何解?”
周钧:“喜戏,旨在让观者能够收获喜悦。想要让故事带来喜悦,就必须回避现实的真实和残酷,将观者摆在他者的角度上,用偶然和藏拙来化解现实给角色带来的伤害。故而,喜戏只可远观,不可近看。”
“而悲戏,旨在引起观者的共鸣和感受,其中故事大多以真实为底稿,它与生活的本质更加贴近。观者能够在悲戏中看到现实生活的点滴,
并且能在戏中看到真实的影子。故而,悲戏大多感同身受,知衍世道。”
杨玉环愣在当场,仔细思虑着周钧适才话中的一字一句。
而尹玉则一头雾水,开口问道:“你说的话,为何我听不懂?”
周钧于是便换了一种方法,向尹玉解释道:“倘若细细推敲西厢记的故事,可以发现,里面类似团圆或是惩恶一类的剧情前,大多都有偶然或者巧合发生。试想一下,这些偶然或是巧合,假如没有发生,那么西厢记到了最后,是否还会有一个欢喜的结局?”
尹玉听了,若有所思。
周钧又说道:“然而,那些偶然和巧合,在现实之中,是很难一起发生的。所以,西厢记终究只是一部喜戏。”
“再说梁祝,这个故事的原型其实来自于梁载言所著的《十道四蕃志》。那本书中,曾记载河南道汝南县的一桩奇事:那祝英台,本是上虞祝氏女,伪为男装游学,与会稽梁山伯者同肄业,二人彼此相恋,却终未成眷,二人死后,方得同冢。”
“梁祝故事取自真人真事,因此它比起西厢记更加真实,更加贴合现实,所以,作为悲戏的它,更加令人深省一些。”
见珠帘后的二女,一起陷入了沉思,周钧最后说道:“倘若用一句话来阐明,那便是――所谓喜戏,看的是他人;所谓悲戏,看的却是自己。”
杨玉环闻言,身体一颤。
沉默了许久,杨玉环朝着珠帘外的周钧,轻轻点头说道:“受教了。”
周钧道了一声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