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健这样的老资格,最是受用皇帝给他面子,一时间又是舒坦,又是不好意思,“陛下言重了,臣岂敢冒犯天颜。”
“瞧瞧,做了还不承认,都说你刚直敢言,什么叫敢言?”
刘健还真是个耿直的个性,他辩解说:“臣敢言是为朝廷、为苍生,最终乃是为陛下,因而不算冒犯天颜。臣纵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冒犯陛下。”
对待一个辛苦十年,牧守一方的老臣,朱厚照不会吝啬任何赞美,“敢言也好,冒犯也好。朕不计较这些,朕只计较你是不是守土尽责,是不是真正的为民做官。前些日子,各地听闻朕要南巡,便争相要大兴土木,以逢迎圣意,朕今日第一站到济南,就是要给天下一个树立一个榜样。
既然是逢迎圣意,那就得弄明白什么是圣意,朕的意思难道是要你们铺张浪费?笑话。朝廷早已下了旨意要各地立即停止。这次到山东来,朕心甚慰,因为巡抚刘健没有给朕准备富丽堂皇的行宫,这是一大功,这才是真正的逢迎圣意!朕要赏也是赏这样的臣子!
还有你们各位,也都很好。没有给朕张罗什么奇珍异宝、奇珍异兽。朝廷呢,现在是不缺银子、也不缺粮食了,天下承平、四方安定,但不管如何,不能忘记本心啊。何为本心?民之所忧,我必念之,民之所盼,我必行之。当官,还是要为民啊。”
刘健拼着八十岁的身子也要跪下给皇帝行跪拜之礼。
“皇上盛德如春,仁慈如海,自登基以来,德政斐然,泽披苍生,天下万民无不感恩上天降下一点贤明圣君,臣等也无不感恩于皇上恩德!”
巡抚之后,一众官员则齐呼,“皇上圣明!皇上圣明!”
“今日叫你们过来呢,一是让朕见见你们,另外一个,也叫你们见见朕。要见见你们……”朱厚照说到这里起身下了台阶,“是因为朕自登基之初就说过,天下官员,最为重要的其实就是你们这些知县、知府,朕也在挑选上费了一番心思,所以今日在座的各位都是优中选优选出来的。要你们也见见朕,是让你们都看看,自己卖命的皇上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他的品德如何、长相如何。有些人,当了一辈子官,还没见过皇上,那岂不是很亏?”
“哈哈哈。”
皇帝口才很好,也说得有趣,他们纷纷笑了起来。
“好好,”朱厚照探出头,仔细的瞧了瞧这些人,“你们,哪些是知县呐?站出来。”
哗啦啦的,大概有几十个蓝袍官员全都走了出来。
大部分都是年轻的,朱厚照挑了唯一一个看着最年轻,像是刚刚蓄胡子的一个人,指着他,“你出来,出来。”
“臣遵旨。”
此人走上前,一撩袍子跪下。
“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县任职?”
“启禀皇上。臣乃临朐知县关延卿。”
“嗯。临朐有多少户、多少口、多少丁?”皇帝语速极快。
此人拱手,朗声而对,“禀皇上,全县两万七千五百余户,十万三千九百余口,在册丁壮三万八千二百余人。”
朱厚照继续,“有多少水田、多少旱地?”
“全县水田六万八千八百余亩,旱地三十一万五千六百余亩。”
“嗯。”皇帝满意的点头,“希贤公,他说的准确与否啊?”
“回皇上,关知县所言句句属实。”
“看来不是个颟顸、混日子的知县,朕虽看不到全貌,但管中窥豹,可知全县各类事务均在你这个知县的心中。”
刘健立马自得的说:“陛下,山东各府、县官员臣都一一考校过,若是无德无能,臣不管他是何背景,断然不会容他。因而,陛下可一一提问。”
朱厚照心惊,“每一个都是这样吗?”
“每一个都是。”
“是你说的,朕就信你,朕就不一一考问了。看来山东之所以为山东,还是有些道理的。”
刘健继续上前,“陛下,臣在奏疏中上呈过,在济南,臣动员百姓建了一处成片的万亩红薯田,陛下若是有意,臣愿领陛下一观。”
朱厚照微微转过头。
杨廷和心领神会,“当初推广红薯山东力度最大,希贤公所说的万亩红薯,也是真的。”
“那是要看。盛世的天下是如何的壮美,朕岂可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