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父皇的万寿贺礼不知准备的如何了?”
这是发生在皇五子睿亲王的府上的一幕。
正德三十一年,皇五子载因在辽东办理屯田有功而被皇帝封为睿亲王。自那回来以后,他又以亲王之尊领了户部的差事。
此时的睿亲王二十七岁,妥妥的一个健壮青年,身上穿着青色的蟒服,整个人挺拔的很。
听到这个问题他抬头,“怎么?你有让父皇能满意的礼物?”
女子不到三十,容颜艳丽,身姿曼妙,她浅笑了一下,“父皇不爱古玩珍宝,也不爱奇石翡翠,说是要让父皇满意,谁也打不了这个包票。不过妾身最近听说一人,他极擅算学、格物,若是他能有什么新发现,想必父皇不会生厌。”
载想了想,还是摇头了,“这种投机之事还是少做为好,又不是本王研究的成果,说之何益?且只是推荐一个人,寻常之时亦可为之,何需押后等到万寿圣节?你管好内眷即可,为父皇祝寿一事,本王自有安排。”
女子听闻夫君话语中的强硬,不由缩了缩脑袋。
“还有,万寿圣节日益临近,京里中外人士想必不会少,这段时间府中的人尽量少出去,出去了也不要惹事,尤其不得以睿亲王府的名义招摇过市!”
说完这些,载就去了书房。
他现在差事不轻呢,随着国家的扩张,以及商业这种新业态的发展,户部所要管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尤其涉及到银钱,皇帝本就重视,一个不小心出了差错那可担待不起。
书房里,他的左右侍郎都已经在了。
左侍郎是鼎鼎有名的关延卿,他在十几年前就受皇帝夸赞,说他脑袋里有想法,同时也敢于实践。
右侍郎是当年桂萼的学生,姓田,名振古。
桂萼这个人性格刚强,还喜欢耍脾气,朱厚照先让其当了兵部尚书,又转到外务大臣,当时已经是正德二十三年了,可惜没过多久,他就开始生病,身体也频繁生病,最终在正德二十六年去世,享年五十四岁。
皇帝已经逐渐习惯了送人离开,从最早的李东阳、王鳌、谢迁、杨廷和,到后来是王守仁、杨一清、桂萼、蒋冕、顾人仪……
去年,正德三十四年,张璁也在自己的浙江老家与世长辞。
皇帝十分伤心,下旨给了张璁一个文臣死后的各种殊荣。
王府书房,
他来了以后,关延卿和田振古都站了起来。
“王爷。”
其实他们原本都有成为户部尚书的资格,不过皇子尊贵,那也没办法了。
“坐吧。”
“谢王爷。”
坐下以后,两人对视一眼,关延卿先说:“王爷,那本《大明税法典》已近书成,不知王爷准备什么时候敬呈皇上御览?”
载端坐着,他一向注重自己的仪态和礼节,“税法所涉极其重要,父皇一向重视,这几年来我们三人日夜潜心研究,更觉其中复杂。至于这部法典么,本王想作为万寿圣节的贺礼,你们以为可否?”
田振古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载注意到了,他虚抬手臂,“田侍郎,有话不妨直说。”
“是,王爷,下官以为不妥。”
“理由呢?”
“下官明白王爷的意思,皇上不爱古玩字画,向来都以国事为重,以这部法典为贺礼不仅符合圣意,而且除了王爷,天下再无人能有同样的本事敬献这样的贺礼。不过……”
他啧了一下嘴巴,继续说,“不过下官以为过寿即过寿,国政为国政,这两者是不是不要混为一谈?王爷敬献上去,难道是要皇上同意这部法典当中的内容吗?这可是国政,以陛下对于国事的看重,绝不至如此轻忽,可这又是万寿圣节王爷的贺礼,碍于父子之情陛下不得不看重。这便是让陛下为难啊。再有,万寿节之后陛下若是推行此法典,尚且算是不错,可要是不推行,王爷这份贺礼意义何在?”
载思考了一下,没有急着否定,“关侍郎,以为呢?”
“下官倒以为并无不可。”他轻松笑着,“田兄,满朝文武皆知皇上看重国事,所以不管皇上推不推行这部法典,其他人都不会觉得奇怪,相反皇上立马同意并下旨照此办理,这才奇怪。如此一来,则其中关键不在于法典是否当行。”
“那在于什么?”
“在于皇上接过这份贺礼,看了法典的内容以后如何想。”
这话没说完,所谓如何想,其实是要说如何想睿亲王。
载抿嘴笑了笑,这就是他不急着否定的理由。
“田侍郎,这并非是本王为大明制定的税法新政,这样的权柄都在皇上手中,本王岂可僭越?这不过是本王统管户部几年所得的总结与思考,其中有些现行税法的弊端以及对应的解决办法,如此而已。”
田振古一愣,不愧是有‘多智’之名的睿亲王,原来这个问题他早有思考。
确实当得起皇帝封的一个‘睿’字,睿者,智也,明也。
“若是如此,下官便无异议了。”
“嗯,那么接下来的问题便是这部法典值不值得父皇一阅了。”
财政、税法,这一直都是一个绝大的问题。
有人总结过,帝国到了末年,其所有的突出问题其实背后都是财政问题。国库入不敷出,而税收体系基本败坏,到处需要用钱但实际又拿不出钱,最后只能走向灭亡。
这其中的关键又在税法制度的制定与施行。
朱厚照登基三十多年,他主要的税法改革方向是三个。
第一是将人头税合并到土地税当中,这其实就是雍正时期的摊丁入亩。
人头税在名义上取消以后,就破除了‘多生则多纳税’的这种观念,所以使得二十年来国家人口不断增长。
正德三十年,皇帝下旨搞第一次的人口普查,这个工作量很大,花了两年的功夫最后其实只完成了七八成,就这对于封建官僚体系来说都是非常不错的了,而当时的结果显示全国人口大约为1.42亿。
可以看出比他登基之时已大幅增长。
好在东亚地区的这片广阔国土承载力强,加之国家繁荣富强,养得活。这种情况下,人多就不是负担,而是资源,是底气,是大国国力的基座。
现如今西域、蒙古、南洋到处都有大明的人,如此规模的人口接受一个中央政府统一调度,这当然就会四处占据主导地位。
第二个改革方向是以实物纳税税转向货币纳税。
这也是一个长期的工作,最初就不是在三五年内就要求全部完成的,因为不同地区的经济发展程度不一样,普通百姓没有渠道获得货币,强制征收只能令他们的负担加重。
但到了正德三十五年,除了个别与世隔绝的地理区域,全国大部分地区都已完成了这个纳税方式的转变。
它的意义在于简化税收的流程,现代人看起来没什么,那是因为比较对象不同……在这个税制之前,赋以田亩纳课,役以户丁征集,此外还有名目繁多的方物、土贡等等。
全部折钱纳税以后,所有的田赋名义统一,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避免税官巧立名目,并在复杂的税收流程中做手脚。
税收制度,永远是越简单,越高效。
实际上,历史上也是一直到张居正改革才做到这一步,在此之前历朝历代都没能做到,可见这并非容易之事。
第三个税法改革,就是商税。
商税领域同样存在税法复杂的问题,而且商税制度在明代并不受到重视,收税的办法也有限,所以从洪武到弘治从上到下都没有做过统一的思考与安排。
一般而言,按照收税方式与形式,商税基本上可以分为过税、住税以及盐、茶、铁等特别税收。
过税就是通过交钱的意思,比如在一些水路和陆路的必要节点摆摊收税,甚至还有一种税叫城门税,过此门就交钱。
住税就是有固定的经营地点,比如针对店铺、门摊等收税。
对于这两个税种,朱厚照采取了不同的办法,
第一个过税是基本取消,尤其内航运河的钞关税基本被取消,以促进商品流通和贸易,城门税之类的更是坚决不允许。
内河钞关的税收损失由市舶司的海关税替代,即国内的商人要出海,那么船只上的货物、目的地、价值都要上报,那么大个船你不好跑吧?国外要进来也是一样,这样海关税就不断增长,成为商税中的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