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笑归玩笑,未过一会儿,尚仪局的司乐大人程芷蓝,便带着一个身着尚仪局低阶宫女服制的随从,从六尚缓缓走了出去。此时已近七月,暑意将至,陈宫各处繁花似锦,却在艳阳之下有些许焦热感,一些娇嫩的花在正午之后微微垂了头,洒扫的小太监们在各处宫道上浇了水,淡淡地浮上来一些凉意,总算也不算太炎热。
二人稳步走去的方向,正是宣明宫。
自六年前宣明宫那一场莫名的伤寒疫症之后,宣明宫再无新的宫嫔入住,如今诺大的宫室,倒像是陈宫里的冷宫一般。若说这里的人气,只怕一年数下来,也没有一两个踏进门的客人。
饶是沈昭容心如死灰,青灯古佛地度日,她也还是陈宫九嫔之一的高位妃嫔,宣明宫外驻守的禁军宫人,该有的规制也是有的。程芷蓝给偏门外的侍卫看了一眼通行例牌,倒也顺畅地进了宫内。
内里的样子,看起来就不如外面那么得体了。
因沈昭容这五六年来,几乎未出宫门,陈帝更是再未踏入宣明宫,这昭容仪制下的宫人们,也被沈昭容遣散了去,只留了两个从南蜀跟来的贴身婢女,和外间负责洒扫杂役的两个太监。
这一样看着,倒是凄清。
一路入内,各宫室几乎也是没有什么饰物,宫内的园中也无名贵花草,一些寻常的兰竹种在花圃中,虽无精心修剪,却也不算散漫丛生。
裴贞婉淡淡笑了笑,还好,总算不是全无生意。
再向内走,主殿大门紧闭,听程芷蓝之前遣人打探说,沈昭容自那事之后,便自己封了主殿,迁去主殿之后的小筑中住下,这主殿,竟也是五六年未再开过了。
绕过主殿不远,便是一方格局方正的小筑,远远看来,这里原应是宣明宫供主子们夏日的白天避暑观景所用,本不算大,但沈昭容现下主仆不过三人,居于此也不算拥挤。
程芷蓝与裴贞婉在主殿旁的荫凉处站着,远远能文件些许檀香飘来的气息,气味淡雅,温和隽永。礼佛之人,自然终日与檀香为伴。好一晌,才见一个着了素色宫女服制的婢女,从小筑缓缓走出,手中捧着一方四方小巧的木屉,到园子里一方树下,刨了土将木屉中的物事倒了下去,细细掩埋。
礼佛之人,多将香灰埋于土中,“尘归尘,土归土”,深埋在地下,供养万物繁荣生长,也是在为自己种善因,将来必会得善果。
程芷蓝压低声音,悄声问着:“你我大费周章地走进来,在这里站了许久了,难道你今日只是想悄悄地看上几眼?”
裴贞婉的视线牢牢锁着小筑半开的门,轻声答道:“自然不能白走这一趟,只是今日,我大体也只是想看一看,沈昭容如今的心性,是否当真已全无了。这一遭走了走,倒是还算不错。”
“何解?”程芷蓝看着那树下的素服宫女,已填平了土坑,起身缓缓要回去了。
“你看,这宣明宫虽然冷淡荒凉,但并不是无人打理,香炉中的香灰,她们也是精心埋在土中,可见沈昭容并非没有追求。哀莫大于心死,只是如今看,也不是不能救活。”
程芷蓝顺着她的话四处看了一圈,点头道:“你分析的确有道理,只是她都沉寂这些年了,我倒是担心,她早已认命。”
“那就要当面一探究竟了,师姐,你等下拿这个探一下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