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上,高冠男子低头,少年浅笑,缓缓伸手,摸向男子眼眶,原来,自己的眼睛是这般模样。
多年来,少年除了水中,铜镜,从没亲眼见过自己双眼,终日黑纱蒙眼,除了他们,别人都怕,时日久了,自己也厌烦这双怪眸。
嘻嘻,少年一时忘了紧张胆怯,张嘴傻笑,男子始终目光慈爱。
突然收手,少年似是猛然想起,低声道“看得见的,看得见的,九颗很好看的星星。”
“我们眼睛这是病吗?”少年小声问道。
“不是病,我们这叫有眼无珠,这是天机。”
“有眼无珠不是骂人的吗?天机是啥?”
“不急,慢慢给你说,我啊,先从算命给你说起。”
……
“之前两人你也看得见?”
“看得见,那个一直说话的少年,心中有把剑,鲜血淋淋的,那说话很少的少年,心中有只恶鬼。”
“所以你更怕那很少说话的少年。”
“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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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喝的迷迷糊糊,苏长莫一个一个都给拖到二楼客房。离烬钟无魅是不是真醉不知道,唐英是真的醉了,到处要鸡血,非得磕头上香喝血。闹得不行。
苏长莫一个人坐在柜台前,脸颊微红,没想到,死了一次,也多了朋友。这就是小浩口中的“福祸相依”吧。
两个一般高的少年,齐步踏入酒楼,穆浩儒头别玉簪,徐京墨发戴金冠,同样儒衫。苏长莫起身,眉眼含笑。
两少年神色严肃,眼眶微红。
徐京墨目有怒意道:“知道谁做的吗?”
苏长莫比自己年小两岁,在一帮孩子里,不大不小。平日里看着胆怯,小小年纪便是一副老好人做派,看谁都好,谁的忙也都帮,但自己看得明白,要论聪明,论胆识,自己也不一定胜得过眼前少年,只是他心底太好,无父无母,打小太过孤独,所以才看见一点温情,都觉得是好事,也从来对别人的一份好,百倍还。即使有天小镇少年齐齐提刀对外,他也会是拉架之人,如此一个人,他们竟第一个下手?
苏长莫淡然一笑“这谁知道,你两坐啊。”
两人入座,穆浩儒泫然泪下,徐京墨瞪了眼少年:“把你那狗尿给我收回去。”
少年双手抹了把眼,轻声道:“我以为你死了,我一直忍着,可是刚刚看你没死反而忍不住了。”
苏长莫瘪嘴笑道:“我们家小浩都是这么大少年了,怎么能说哭就哭呢,我没事。”
这比唐英还小一岁的少年,从小爱哭,却是天生的读书人,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奇思妙想,每次问私塾夫子,哑口无言。而那夫子,是他自己的父亲,穆叔叔为人也是极为和善,对这儿子,不怎么约束。
只是在这少年五岁之前,不怎么会走路,穆叔叔愁的不行,每日里来喝酒都抱着孩子,那时自己也是五六岁,没在酒楼开始帮工,每次穆叔叔喝酒,抱着这少年哄着玩儿的营生,就都是自己的。那时,自己身上可没少被淋个通透。
转眼间少年便窜的和自己一样高,难道脑子聪明,长的也快?
徐京墨满脸无奈,穆浩儒这懦弱性子,都是惯得,家里爹娘惯,出来苏长莫惯,哪里有一点男子气概。
“你可不能死啊,哥。”少年擦了眼泪,恳切道。
少年在苏长莫怀里撒尿时就叫哥,多年来,一直未变。
苏长莫温声回道:“不死,不死,我们都要好好活着呢。”说话间,正了正少年头顶玉簪。
“拿坛酒,边喝边说。”徐京墨敲桌说道。
“喝啥喝,刚刚和唐英喝完,才让他们睡下,你两又想回家挨板子?”
“那就不喝。”徐京墨蹙眉:“你家也有人去过了?”
穆浩儒看见是在问自己,点头道:“嗯”
“现在看来,不管我们选择哪门哪派,都该记清楚,他们都有可能是今日黑手,和我们是生死血仇。”
一脸正气,斩钉截铁。
苏长莫心间苦笑,这少年向来如此性子,长得便是健壮威武,宽眉大眼,一生正气,做事更是雷厉风行,但是实则处事有度。打小便是几人中的带头大哥,一山大王。
穆浩儒点头如捣蒜,苏长莫轻轻点头,继而开口道:“虽说不知是谁,但是你们多长个心眼,保护好自己就行,千万别生事,更别想什么报仇,我这不活得好好的,不是大事。”
这些少年心思,他都懂。
徐京墨正声道:“废话就少说。”
穆浩儒拳头紧攥,低头不语。
二楼处有开门声,楚玄开门,目光直逼徐京墨,眼中惊讶,一闪而过。
徐京墨似有所感,盯着楚玄,直至下楼出门去,毫不退让。
“会不会是这少年?瞧着就讨厌。”
“不知道,应该不会,救我的丹药就是这少年给的。”
“无事献殷勤?”徐京墨像是自言自语。又开口问道:“这人叫什么?”
“困龙渊楚玄。”
“嗯。”
穆浩儒迷迷糊糊:“仇人?”
徐京墨懒得搭理,苏长莫转头笑道:“不是,就是随便问问。”
“哦。”少年深信不疑。
楚玄边走边呢喃“龙气?这里哪来的龙气!是我看走了眼?”恍惚间,竟也没注意,身旁一高冠男子,一蒙眼少年,擦肩而过。
“看见啥了?”男子低声笑问身旁少年。
“一条金龙。”少年一手捂嘴,凑到男子耳边言道。
“厉害。”男子放声大笑,踏入酒楼。
徐京墨瞳孔微缩,声音略高:“大白天的,你怎么来了?他是谁?”
说话间少年挺胸迈步,将少年拉到自己身后。
少年摘下黑纱,望了眼苏长莫,嘿嘿一笑,语气轻松道:“唐英来我家时,天已经快亮了,我听了着急,忍不住就出来了,我走的时候天还没亮呢,这不是离得有点远嘛,才到。他不是坏人,是他送我来的。”
徐京墨神色稍稍缓和:“冒犯了。”
男子挥手笑道:“无妨无妨。”
少年司深凑到苏长莫身旁,抬起一双白眸,:“好了吗?还有哪儿疼吗?”
苏长莫看了看司深身前身后笑道:“没事,都好了,你这一路来,遇到旁人了吗?有没有人又欺负你?”
少年笑如花开:“没有的,没有的,是师傅送我来的。”
“师傅?”苏长莫惊讶道。
少年踮了踮脚,凑到苏长莫耳朵边:“他和我一样,眼睛一样,而且他心里有九颗很漂亮的星星,不是坏人。”
苏长莫还是有些疑惑:“你确定。”
“嗯嗯”少年连连点头。自己能看见什么,苏长莫知道。天下仅此一人知道。
连同自己的父母和小镇居民,看见自己的眼睛,只是说自己像是传说能看见鬼魅那种脏东西的人,可是他们不知道,自己能看见的,从来不是鬼魅,而是自己可以看见人心幻象。
这件事,也只有苏长莫知道。这个第一个对自己说“你的眼睛好好看”的少年。
打小其他孩子见了自己,就吓得鬼哭狼嚎,除了苏长莫。
永远形单影只的少年在在溪边喋喋不休的骂着自己的眼睛,骂得太出神,没有注意到从山上采花下来在身边歇息的苏长莫,突然眼角瞥见了人影,少年惊呼一声,扭头就跑。身后却远远传来一句“我叫苏长莫,你叫什么?你的眼睛好好看。”那一次,少年停步没有再跑。
徐京墨扯了扯稍有出神的司深:“他也是修仙之人?”
“他会算命。”司深低声回到。
高冠男子,脸色难看,如鲠在喉。
这是收了个什么徒弟,嘱咐了一路自己心间气象不能说与旁人,怎么一进门就能一五一十,说了个底朝天。
这让我以后还怎么混江湖嘛!捶胸顿足,懊恼不已。
少年似有所感,朝着男子天真一笑,似是在说,没事,我就给这一人说。
男子苦笑,自己落座。
“有酒吗?”言语间藏满心灰意冷。
“有的。”苏长莫拿了坛十八仙,开口道“我请先生的,不花钱。”
男子嘴角上扬:“你这少年,地道!要不要我给你算个命啊。”
说话间,伸手搭向少年肩膀,楼上“吱呀”一声,少年侧身一躲。
司深神色紧张,扯住男子胳膊。“师傅,你不是说算次命,多少会坏人几分气运吗?就不要给苏大哥算了。”
其实少年自己心中也有点诧异,平日里他是看得见苏大哥心间景象的,只是今日也看不见了,但是这位新师傅刚刚说了的,修行之人的心中气象,关乎一个人的大道本源,千万不能说与他人,所以,从今往后,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即使苏大哥自己,也是不知道的,他第一次看见想给苏大哥说的时候,他就说了,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不说也罢。可是那景象,真的好好玩的。一个白衣小人,提溜着一把红白相间比自己还高的剑,醉酒般跌跌撞撞,长剑乱舞。自己看的久了,还会瞪自己一眼,那可是自己从没见过的呢。
高冠男子哈哈一笑:“玩笑而已,自己不想算,我能强求?我是那样的人吗?”目光,看向楼上出门之人,宽衣大袖,面带春风。
司深惊讶道“先生你怎么也在这?”
苏长莫疑惑道:“你认识达叔?”
“他是你亲戚?”司深一头雾水。
“不是,是父亲的好友。”
“哦哦,我前几日在山下遇到过先生,我怕吓着先生,转头就跑,先生说让我最近别出门,说我运气不好,我在家躲了好些天的,这不是担心你,我才出来了一趟。”
达歌拾级而下,向着众人点头致意。
高冠男子袖间手指捏诀,眉头紧皱,骤然一口鲜血上涌,男子起身闭嘴,生生咽下。眼前下楼而来的男子,自己也不第一次见,自己在灵墟洲的边境上便遇到过此人,看着也是个“山上人”两人还闲聊了几句。
此人当时说的,也是来此,只是听完自己是来此收徒之时,此人莫名其妙,只说了句“去早了”,一巴掌将自己扇到了北玄洲,自己才明白过来,此人扮猪吃虎,身负大神通,只是为何要戏弄自己,于是算了整整两日,才算出自己遇见那有缘之人的日子,确实该晚十日。
高冠男子打了个稽首:“九影谢先生指点。”
达歌还礼道:“开了个玩笑,道友莫怪。”
“无妨无妨,是小道有眼无珠。”
苏长莫轻声道:“达叔,你们认识?”
“认识的”达歌笑着落座。
苏长莫目光望向达歌,又瞥了眼司深,眼中似是有话要问。
达歌笑着点头:“天作之合。”
九影随着落座,再想起刚刚司深所言,看来自己的这段师徒缘分,都是此人所赐。此人是仙人境?还是更高?
怪不得那少年心间混沌一片自己看不透,还以为是谁做的手脚,如此高明,天底下能看破的,除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五位和自己,还真没几人能看破。
这少年倒是有玄机,不过和自己这徒儿倒是关系不赖。好事,好事啊,想不到我九影活了这么久,最后倒是凭着徒儿抱了大腿!
达歌看了眼屋内少年:“明日便是启阵天祭之日,以后啊,怕是不得安生喽”
“大哥放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我为这些孩子遮风挡雨,身先士卒,一马当先,死而后已。”九影脸不红心不跳抱拳高声道。
楼内少年哄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