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地披纱,寒意深重。
原本打算早起的苏长莫被一阵不急不缓的敲门声吵醒,少年睡眼惺忪,疑惑不解,昨晚明明身子疼痛,辗转难眠,怎么睡着后竟然睡得如此深沉。
床边到门口区区数步,苏长莫走的极其缓慢,这次看来真得缓些时日了,瞧着没那么容易好,不像夏姑娘喂招,还是手下留情许多的。
打开门的瞬间,一股寒意扑面而来,离烬钟无魅两人站在门口,不等苏长莫开口,两人进屋关门,倒是先苏长莫一步坐在凳子上。
苏长莫给两人倒了杯酒,给自己添了杯茶水,不用开口便知,一定是来道别,那场切磋之前苏长莫就和达歌聊过,小镇少年呆在家里的时日不多了,至于这些仙宗子弟,更是会先行一步离开,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苏长莫瞧着有些不大愿意开口的少年,开口笑道:““何时我们雷厉风行的离公子玩世不恭的钟少爷学会这般扭捏了?看来我们这苍桐镇风水不错。”
“雷厉风行”“玩世不恭”,这两个词离烬和钟无魅都很喜欢。
钟无魅端起眼前酒杯一饮而尽,如此心境,当真需要一杯美酒,“我两今日便要离开了,此地灵气已经被尽数蚕食,至于气运,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是这些日子逗留小镇,想来每个人能得多少,老天爷早已经分的明明白白。天大地大,该去别的地方发些横财了。”
苏长莫笑道:“能有些收获就好,不至于白跑一趟。”
离烬身后背着长剑愈加正气凛然,和一声黑衣劲装的少年相得益彰,别有风味,“此次你非要将我们的名字写在这酒楼地契之上,这份恩情说不定余生也还不完,要知道,所谓天地馈赠可不仅仅是表面看到的这般简单,除了所谓灵气气运之类,背后因果更是极大,今日分得一杯羹,来日成就说不定就是天壤之别了。你自己分出去那么多,真不后悔?”
苏长莫瞧着神色颇有愧色的少年,笑道:“你都说了,因果极大,但是好坏咱也不知道,谁知道是不是坏因果,到时候害了你们也说不定呢,后悔没有,倒是有些忐忑难安。”
离烬嘴角上扬,瞪了苏长莫一眼,不到两月时间,倒是油嘴滑舌不少,这是真性情终于不在遮掩暴露出来,还是这些时日发生的事真的让少年变化极大。
钟无魅自顾自的添酒饮酒,似是下定决心开口言道:“有些事觉得还是告诉你的好,但是又觉得会让你对仇恨这玩意太耿耿于怀,对日后修行有碍,我已经是纠结数日了啊”
苏长莫点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其实我大概猜得到,我这人不记仇,但说无妨。”
“那日袭杀你的人,除了三人是苏罗苏木聘请之外,还有一人是个自己鬼迷心窍的山泽野修,剩下的,我动用了很多力量,依旧没有查出来到底是否背后有人,那几位底子干净的都不像野修,所以以后你还要多当心。”
苏长莫微微皱眉,没有查出来问题反而是最大的问题,自己虽然对钟无魅家族势力了解不深,但是凭着众人对钟无魅的态度和听来的只言片语,自然知道能压得住众多仙宗的钟家绝非寻常,钟无魅都查不出来,那就说明背后隐患反而极深,至于那个是普通野修的概率,反而更小。
“无妨,为这看不见摸不着的担忧,搞的自己寝食难安的不值得,该来的总会来的。不过你应该为此花了不小代价,我先行谢过了。”苏长莫以茶代酒,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钟无魅对苏长莫的感谢也没推辞,有时候人不能只求自己心安,最好的是也能让对方心安,这些道理,打小跟着长辈混迹生意场的钟无魅心知肚明。
离烬心中虽然同样有些担忧,但是不知如何开口,能说什么,少年打小被自己师傅收养后便往返玄墓和冥渊两地,打交道的也多是些鬼魅之徒,独来独往惯了,只是这些时日和苏长莫等人相处,再加上两人一起共过生死,对苏长莫离烬心中有些自己都不太了解的一样情感。
苏长莫虽是修为不高,但是待人接物多年,察言观色揣摩人心比不上钟无魅,可是远胜离烬,少年左右为难的神色苏长莫尽收眼底,“上次袭杀不仅连累你受伤,说不定日后更会惹来别人报复,此次离开,一路也要多加小心。”
离烬摸了摸身后剑柄,摇头道:“要是没你这把剑只能跟我百年,如今已经归我,说起来我才是受益最大的那个人,说什么连累,再说了,此剑在手,谁来我也不怕,他们有宗门,我也有师门,差不了多少。”
区区百年在修行人眼中确实弹指一挥间,所以离烬心中对苏长莫的感激之情,超乎常人想象。
苏长莫点头微笑,“按你这么说,这把剑品阶如此高,你每日就这么背着,不怕惹来诸多麻烦?”
一句话似是说道离烬开心处,少年轻声道:“刚开始确实有些担忧,来之前师父虽然叫了遮掩此剑气机的法子,但是还是有些欠妥,但是后来有人帮忙出手彻底隔绝了此剑玄妙,按照那人所说,应该是仙人之下,难以察觉,行走在外,无须担心,说起来还是沾了你的光。”天下仙人有几个,哪能那么容易碰到,至于别人离烬一点都不担忧。
苏长莫微愣,低声道:“达叔?”
少年点头,当日是那青衣男子主动找到自己,开口说了些作为长辈的劝诫之言,更是对现下自己的修行关隘做了诸多讲解,最后还为这把仙剑,加上了道玄之又玄的禁制法术,离烬当然明白达歌所做这一切不是因为自己,两人没得半分交情,即使是为德高望重的长辈,也不至于如此殷勤,究其原因就只能是因为苏长莫。
苏长莫连连点头,“那就好,既然大叔出手,那便应该无患。”少年对达叔的信任,胜过对自己。
钟无魅似是想到什么,突然开口道:“你和那位夏姑娘?”
苏长莫伸着脖子听着钟无魅拉得极长的尾音却再无后话,开口问道:“怎么了?”
钟无魅含蓄笑道:“没什么,你们那日在北山遇袭杀,那些人来自困龙渊,不过此事和楚玄倒是没关系,是他那位护子心切的老子所为,儿子喜欢上了一个自己无法驾驭的姑娘,而行朝思暮想的种种荒诞行径更是让这位一宗之主觉得丢尽了脸面,所以才派人袭杀,但是夏姑娘行踪应该极难捉摸,之前这种事也只有过一次,此次属实是太过凑巧,都来了同一个小镇,那老不死的才有了这机会,你完全是被牵连,这件事没有后手算计。。”
苏长莫皱眉,调整了下坐姿,“之前还有过此事?”
钟无魅同样有些意外,苏长莫开口第一句竟然不是问和自己有关的,鎏金红袍轻晃,钟无魅笑的更加意味深长,“之前也有过三次,不过不用担心,那老东西也不敢下死手,夏家可没那么好惹,不然不会是那些境界稀松的东西来负责刺杀,楚玄老爹也只是向世人表明自己的态度罢了。”
苏长莫松了一口气,又瞬间多了一丝惆怅,少年心事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