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凡在屋外土墙上掏了半天,掏出一个长长的袋子,取出袋中的弓箭仔细的检查了半天,确认没有任何问题,便将弓箭塞进了一张用棉布做成的大包裹,又从篱笆架下取出一把带着些微锈迹的长枪,用心的擦拭了几下,迎着朝阳看了看锋口,点点头便用哈绒草绳紧紧系在了背上。
他又从门后取出一把剑,此剑无梢,也无锋,厚重无比,但落凡时刻牢记吴道子之言,此剑有祖师飞升之秘,功法正是太上感应篇。
远行的准备做好,落凡一步迈过破烂的篱笆墙,回头看了一眼小小的青石坪和小小的破草屋,似有留恋在心中。
贵人婢女看着他的这些动作,如同一个守财奴般,冷冷的说道:“你不锁门?”有些潮讽的味道尽在其中。
“不锁了。”落凡略一沉默,说道:“以后……或许我再难回来了。”
难道他真以为此次去书院他就可以由一贫贱之人转为贵人,还不回来了。
…………
裹铁木轮碾压湿 软的泥巴地,贵人的车队缓缓启程,向渭城外驶去。前后五辆软索马车,在边塞上任何时节都很吸引人的目光。今天道旁确实也来了很多送别的人,但他们关心的重点不是这支贵人的马队,而是坐在第一辆马车上的少年,时不时有煮熟的鸡蛋递上去,时不时有脸颊黑红的大婶拿着脏手绢抹着眼哭着说些什么。
“落凡,我那远房侄女多好,你就肯留下来娶她吗?这下倒好,你要去到天山那边,那里可听说是在草原深处,天天与蛮子打交道,有什么好的。”
坐在车辕上的落凡笑得很灿烂,回答道:“婶儿,我这次是去求学,是去学院,不会与蛮子有什么交道可言。”
几声带着笑意的骂声后,天上忽然下起了濛濛细雨,仿佛比线还要细的雨丝洒在人们的身上,有些微凉,送行的人们却没有离开,渭城的军卒家属们忙着和落凡告别,和他计算最后的债务问题,人群闹腾的没完没了。
后方那辆装饰最精华的马车车掀开一角,那名骄傲冷漠的婢女探出头来看了眼,秀丽的眉尖忍不住蹙了起来。
就在车队将要驶出这座小小边城前,落凡从马车上站了起来,向四周拱手一礼。
少年身后背着一把长枪,站在雨中拳掌相搭行礼,竟陡然生出几分豪壮之气。
“老少爷们儿,大姐大婶儿们,感谢的话不多说。”
说完这句话,他在雨中张开双臂,展露自己并不强悍的胸肌和手臂,摆出一个特特傻逼的姿势,大声喊道:“此去天山,一定学好本事,若不混出一个人样,找到修仙法,我就不回来了。”
此言一落,就像说书先生落下开戏的响木,又像一颗血糊糊的人头摔落尘埃,道旁的民众齐声叫起好来。
落凡虽说来此只有半年,但在道观除了吴道子之外,再无他人,孤寂长大的他,此次在这个边境小镇,竟有了一些家的感觉,又或许说只有此处才像他真正的家,道观里不问世俗,少年心性的他又如何待得住,要不然也不会与李家村的李忆雪两小无猜,直至相爱。
他在道观只有李忆雪一个恋人,也只有她一个朋友,而这里所有人都是他朋友。
渭城唯一像样的酒馆里,马士襄和几名亲信校尉正在喝酒,贵人不要他们相送,他们也懒得去送落凡那小子,却是清清楚楚看到了眼前这幕画面,一名校尉想着落凡站在马车上说的那句话,忍不住叹息道:“混不出人样就不回来了?那这浑没人样的小子看来是真的很难再回来了,半年时间就与乡亲打成一片,很多兵卒一辈子也很难做到。”
酒桌旁的马士襄想着昨天深夜落凡与自己说的话,忍不住轻抚花须,大感老怀安慰,望着渐渐驶出城洞的那辆马车,笑着轻声说道:“不回来也好,你这个缺德玩意儿,去好好祸害外面的世界吧。
……
离渭城远了,自然也就离草原近了,正在困扰蛮族部落和草原的春旱,不知何时就会影响到车队。
骏马奔驰在草甸与丘陵之间,软索时而紧绷如铁时而微垂如叶,铺着数层棉被与毯子的奢华车厢也随之轻轻起伏跳跃,那位容颜清秀的婢女怔怔望着窗外快速后掠的景致,也许是想到了此时黄沙随风而舞的北方,面部表情显得有些僵硬,眼中却又充满了一种对未知前途的期待与热切。
走回车厢,随手翻起一本新的太上感应篇,却也没有发现这本随处可见的书上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伸手就将它扔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