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让你滚!”壮汉暴喝一声,一把揪住段里达的领口,用力把他朝旁边一甩。段里达摔出去老远,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干净的衣服和头发全都粘上了灰尘和地上的脏东西,嘴‘唇’和额头还擦出了血,狼狈不堪。
周围的群众愤怒了,有个中年大婶说道:“你们凭什么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段里达从地上爬起来,又走到壮汉面前,他用手势示意围观群众别出声,由他来处理。壮汉注意到,这小子虽然挨了打,眼神中却透‘露’出兴奋的神‘色’。他一时‘摸’不清这小子的想法,只有瞪着他。
段里达说:“打人是最野蛮、低级的行为。尤其是恃强凌弱,更是罪加一等。”
壮汉说:“那你想怎么样?”
段里达:“跟你讲道理呀,教你怎么做人。”
壮汉盯着段里达看了几秒,突然爆发出一阵肆意的狂笑,继而对同伴们说:“这小子脑子有问题,他要教我们怎么做人!”
几个大汉跟着大笑起来,他们本来以为这个管闲事的小子要么是个深藏不‘露’的散打高手,要么是个有某种背景的公子哥,没想到只是个迂腐的傻瓜。这下他们更肆无忌惮了,把段里达推到一边,准备到店里搬东西。
然而,段里达再次挡在了他们面前,用让人难以置信的不温不火的语气说道:“你们这种行为是不对的。”
这种唐僧式的说教,对于这些粗鲁的恶人来说,恰如点燃他们暴戾之焰的火星。他们没法容忍一个傻小子三番五次的阻挠,壮汉一拳朝段里达脸上砸去,暴喝道:“滚开!”
段里达被这一拳揍得头晕目眩,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没有站稳。现在围观的人都开始认为这小子是傻瓜了,虽然正义感十足,但这种不讲策略的阻扰,完全是自找苦吃。但是,让他们感到愕然的是,这小子用手背擦了一下嘴角的血,竟然兴奋地笑了出来,嘴里自言自语道:
“居然有人敢打我……这是第一次。我太期待看到他们一会儿的表情了,光是想想,就已经让人无比‘激’动……”
也许是他神经质的笑再次‘激’怒了那壮汉,这种不知所谓的笑对他来所是一种羞辱。他冲过去,对段里达拳打脚踢,一边大骂道:“老子叫你笑,笑!那我就把你打哭为止!”
周围的人——包括张姐都上前劝阻,怕出了人命,事情就闹大了。怒汉好不容易被人们拉开,段里达已经蜷缩在地上,爬不起来了。盲人夫‘妇’‘摸’索着扑上去搀扶为他们打抱不平的小伙子,哭着说:“小兄弟,对不起,让你为了我们的事……你快走吧,别管这闲事了。这生意我不做了!”
段里达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全身被打得疼痛无比,他对盲人夫‘妇’说:“别不做生意呀,那我不是白挨打了吗?”
众人没‘弄’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段里达指着殴打他的壮汉,以一种不正常的、欣喜的口‘吻’说道:
“好了,你打爽了吧?该来算算你犯下的罪行了:欺负弱小、为虎作伥、口出狂言、滥用暴力——最严重的一条是,居然打了我,还把我打得真惨呀。以上诸条,数罪并罚,你将受到迄今为止最严重的‘惩戒’!”
壮汉愣愣地望着段里达,一开始不明所以,但突然间,无比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每个人都有最害怕的事物。这个壮汉外表虽是七尺汉子,但此生最怕一种小生物——蜘蛛。平常一只小蜘蛛都能把他吓得半死,浑身发‘毛’。但这件事几乎无人知晓。此刻,他赫然看到整个街道已空无一人,数万只‘毛’茸茸的蜘蛛从四面八方涌出来,马路、墙壁、树上……各种不同种类的蜘蛛以他为目标聚拢过来,缓慢爬行,逐渐形成包围圈。这番光景简直比地狱更为可怕。
壮汉发出撕心裂肺的、比‘女’人声音更锐利的尖叫,他想逃,却发现无处可逃——每一个方向,都有成千上万只蜘蛛向他爬过来。他惊恐地抱着头,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和脸颊,大叫道:“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救救我!救救我!!!不!!!”
告饶没有用,数万只蜘蛛将他淹没,他狂叫着,蜘蛛就钻进他的嘴里,还有鼻孔、耳朵……他恐惧地甚至抠出了自己的眼睛,但这种痛苦对他来说只是小菜一碟。蜘蛛们裹挟着他,不管他如何翻滚、折腾,都有更多密密麻麻的蜘蛛紧贴在他的身上,咬噬、亲‘吻’着他……
这种地狱般的痛苦,将持续整整一年的时光。
当然,这是对于他本人而言。旁边的人并不知道他在经历着什么。现在围在按摩店‘门’口的人们,只看到这壮汉跪在地上,双眼睁大到快要撕裂的程度,眼中布满血丝,大张着的口中冒着白沫和口水。他似乎想要叫喊,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很快,人群中有人尖叫起来,因为他们注意到,壮汉大小便失禁了,粪便沾满了他的‘裤’裆。人们掩鼻退开,同时用惊骇的目光注视着段里达,这个刚才被殴打得很惨,现在带着报复的冷笑的年轻人。
壮汉的一个兄弟冲过去揪住段里达的衣襟,咆哮道:“你对他做了什么?他这是怎么了!?”
段里达说:“你想知道他怎么了?好啊,你自己体会一下吧。”
不知为什么,这大汉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本能的恐惧感,他赶紧放开段里达,连连摆手:“不,不用了……”
段里达哼了一声:“算你识相。”
房东张姐之前趾高气扬,此刻嚇得浑身发抖,她哀求道:“兄弟,你饶了他吧,我们不敢了!这房子我让老何租,想租多久租多久!我不涨价……不,我不收租金了!”
段里达斜睨她一眼:“此话当真?”
“当真,当真!只要你让我侄儿恢复过来!”张姐看了一眼已经两眼翻白的侄儿,看样子马上就要心肌梗死了。
“好吧,看在你识时务的份上,我暂停对他的惩戒。”段里达朝壮汉打了个响指。壮汉恍惚一下,从恐惧的幻觉中回到现实世界。他看到段里达,怪叫着爬到远处,又回过头来,重重地磕头求饶,声泪俱下道:“少侠,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你饶了我吧!只要别再让我回到那个恐怖的地狱,你叫我干什么都行!”
段里达冷漠地说:“你犯下的罪,要让你遭受刚才的折磨一年。这才过去多久?五分钟?别着急,还早着呢,慢慢享受吧。”
“一年……一年!!?不!,不!!!”壮汉痛哭流涕道,“求你,求你!饶了我吧!”
段里达被他的求饶声‘弄’得有点心烦,他用小指头钻了下耳朵,蹙眉道:“也罢,给你个提示吧——你死了就不用遭受这折磨了。”
“是吗?太好了!谢谢,谢谢!”壮汉欣喜若狂,不由分说地朝街道正前方驶来的一辆公‘交’车冲去。
段里达把‘裤’兜里的蓝牙耳机掏出来塞在耳朵里,《幻想‘交’响曲》刚好播放到第四乐章“走向断头台”。壮汉被来不及刹车的公‘交’车撞飞并碾压到车轮下的时候,第四乐章恰好随着最后一段乐曲的落幕戛然而止。
段里达被莫大的享受冲击得闭上眼睛,浑身颤抖,不由自主地做出‘交’响乐指挥家结束一个乐章时充满‘激’情和渲染力的手势动作。
完美。实在是太完美了。
即便死的是恶人,这画面也能在‘交’响乐的配合下产生如此美感。
世界上又少了一个低级生物。段里达为自己对高尚世界做出的贡献深感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