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威站在大营的一个角落里,望着不远处的大山,心头一片苍凉。
人至中年,却‘丧’子,这无疑是人生最大的悲哀。
而更让沈威觉得难以承受的,却是那一个又一个放在他面前的证据,它们都在告诉他,害了牧平的,是另一个他养了十二年的儿子。
三个多月前,他担心家中夫人被仇恨冲昏了头,请了郑西去找牧之。郑西确实在奇石镇见到了他,可事情的发展却让人意外。
他逃走了,还留下了一个名字——七星。
沈威让郑西带人回京查过,别说是将军府,甚至整个金陵,都没人知道有一个叫七星的人。
他不知道这到底是牧之为了敷衍郑西而随口胡诌的,还是那个叫杨三哥的诓骗了牧之。
在那之后,牧之就消失无踪了。而这三个多月里,却有接二连三的证据送来他面前,还有家中那位送来的信,都在一点一点地侵蚀他对牧之的信心。
是他这个父亲,做得太失败了吗?
沈威仰头看向天空,碧蓝的天空之下,一片片的流云,正在缓缓流动。
对不起……
……
“将军——”突然有亲兵快步前来,还未到近前,已经失态地喊了起来。沈威收回望向流云的目光,皱着眉头看向那个奔过来的人,沉声问:“怎么回事?”
亲兵还未开口,就先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激动地回答:“是……是大少爷……”
“大少爷?”沈威一听到这三个字,脸上顿时变色,一把抓住亲兵的胳膊,紧张问道:“有他的消息?”
“他……他回来了!”亲兵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就……就在门……”
话未说完,沈威已经冲了出去,蹿上了一旁大马,甩起一掌用力拍在了马屁股上后,如一道风一般,迅速朝着军营大门口吹了过去。
军营门口,已经有人将昏迷中的沈牧之抬了进来,正快步往主账去,有人已经匆匆忙忙地去找大夫了。
沈威奔马过来的时候,看到他们抬着一个人,便知肯定是自己儿子沈牧平,立马飞身下马,箭步冲到跟前,看到昏迷中,消瘦得不成人样的沈牧平,眼眶顿时红了。
他连忙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后,开口吩咐身边的人去找大夫,有人回:“将军,已经有人去叫了。”
“送我帐篷。”沈威又说。
“是!”
一堆人,浩浩荡荡将沈牧平送进了沈威的帐篷,直到大夫过来检查身体,沈威才突然想到一事,于是走出帐篷,将之前送沈牧平过来的一个士兵叫了过来,询问道:“救牧平的人呢?”
士兵一脸茫然:“回将军,人是我们巡逻的时候,在门口发现的,没看到其他人。”
“在门口发现的?没有其他人?”沈威皱起了眉头。
旁边亲兵也觉出了不对,替沈威问这个士兵:“你仔细想想,当时附近有没有什么人出现过?”
那士兵闻言,真的仔细想了想,片刻后,迟疑着说道:“倒是看到过两个人影,不过离得挺远的,而且和沈将军出现的位置也不在同一个方向。”
他话刚说完,沈威就吩咐那个亲兵:“你马上带人出去追,务必要追上。”
亲兵得令,赶紧去了。
沈威挥退了那个士兵,转身回到帐篷内,大夫还在检查沈牧平的身体,只是脸色已经很是难看。
沈威觉得不对劲,看了看沈牧平,试探着问:“是有什么不对劲吗?”
大夫没马上说话,过了一会,等他检查完后,才直起身子,看了一眼沈威后,又看了看帐篷里的其他几人。
那几人,都是沈威的亲兵。
沈威留意到后,一挥手,亲兵顿时会意,立马退了出去。
人走后,大夫终于开口:“小沈将军身上外伤不少,但大都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已无大碍,只是气血十分虚弱,需要好好将养一段时间。”
“就是如此?”沈威一边问,一边松了口气。
可大夫沉默了一下,却叹声道:“还有一事,虽然还不能完全确认,但将军最好还是先有个心理准备。”
沈威一听这话,刚刚放下来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看着大夫,紧张地说道:“你说。”
大夫看了他一眼,迟疑了一下,才轻声道:“小沈将军以后恐怕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原本站得笔直的沈威,顿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无比震惊地看着大夫,不甘心地问:“你可确定?”
大夫斟酌了一下,道:“小沈将军的双腿脚后跟处,还有左手手腕上,都有明显的疤痕,我已初步捏过,确认这三处地方的筋脉都有缺损,至于到底是不是我所猜测的那样,还得等小沈将军醒来之后,才能知晓。”
沈威站在那里,看着床上躺着的儿子,心里头那些重逢的喜悦,已经被这个噩耗驱散得所剩无几。
大夫看了看他的脸色,又低声说道:“我刚已经给小沈将军用过药,如无意外,半个时辰内,就能醒来了。将军若是无其他吩咐,我就先退下了。”
沈威挥了挥手。
大夫躬了躬身,退了出去。
帐篷里,就剩了沈威和沈牧平两人。
一人躺着,一人站着。一人睡着,一人醒着。
一人老泪纵横,一人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