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互相谦逊了一番,便纷纷落座,董洪熙向李凌叙说起了此行一路上的惊险和艰辛,引得李凌唏嘘不已。
没过一会,王府下人便搬上了用于宴席的条案,酒菜也陆续传呈了上来。
这顿酒筵与在龙城时的酒池肉海大不一样,菜品简单,却不失淳朴和美味,在座的人也只有董洪熙一行四个汉人和李陵、忽律丹,没有了在龙城时众多酒客的大呼小叫,推杯换盏,在少了许多喧闹的同时大家之间也并不互相劝酒,都是自吃自饮,显得雅致随和。
“若不是李都尉派遣爱徒独行万里相助,在下此时还不知身在何处,李都尉在坚昆尊荣无比,衣食无缺,在下身在异乡飘荡多时,早已经孑然一身,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金玉珍玩来报答大恩,在此借主人家一杯美酒略表我的感激之情。”董洪熙说完,举起酒杯向李陵和忽律丹敬起酒来。
“汉使尊台到了这里就不要客气了。我虽然早已经变成了匈奴人,但是寻根溯源你我都是汉人,在异域他乡互相帮助本来也是应该的。只是坚昆地处西北偏僻之地,消息闭塞,得知汉使被扣留在龙城时已经晚了,若是早些派我这徒儿前去营救汉使,也免去了后面这许多波折。”李陵笑呵呵地呡了口酒,以表谦逊。
“李都尉既然说自己已经变成了匈奴人,那就不宜再以旧时大汉的官职称呼了,小子冒昧,暂且称阁下为右校王吧。当年右校王率领汉军以寡敌众,与匈奴单于的主力部队激战八日八夜,这份英壮豪气让在下敬佩得五体投地,如果能够在阵前为国捐躯,必定留下千古美名,当不逊色于右校王的祖父,鼎鼎大名的飞将军李广了。只是不知右校王当时是懦弱惜命还是另有隐情,竟然降敌保命,以自己的名声换取下半辈子的苟且偷生,对了,不应该叫苟且偷生,应该叫做荣华富贵。只是不清楚右校王是否知道,阵前降敌不仅毁了自己的一世英名,更是玷污了早已逝去的飞将军的盛名,然而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自己能够在异乡继续苟活下去。”众人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到了说话之人的身上,只见说出此话的人正是赵长信。
原来赵长信从小厌文好动,一直立志于从军杀敌,正是受了飞将军李广莫大的影响,在他的心目中李广是大汉的战神,不容任何人亵渎。
在他机缘巧合从军之后,更是以李广为榜样,不断精研练兵要务和行军阵法,希望将来也能像李广一样在世间留下英名。
然而李陵作为李广的长孙却投敌降藩,赵庆吉自小便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
今日在他所不耻的匈奴异乡亲眼见到了尊荣富贵的李陵,便忍不住把一直积郁在心中的不满和忿恨发泄了出来,向李陵突然发起责难。
他越说越激动,还要继续讲下去,却被在座的另一个年轻人所喝止。
“住口!竖子无礼,我师傅尊你们为贵客,不仅帮助汉使脱困,还安排你们在此处暂避风头,躲过单于的追缉。你倒好,竟然不分好歹,数落起他老人家的是非来了,师傅当年被迫降敌时,你还未出生,难道……”喝止赵长信的正是李陵的爱徒忽律丹,他正想再说下去,却被李陵摆手阻住。
大家的目光转到李陵身上,只见这位老者脸色痛苦,双目紧闭,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战火纷飞,让他永远难以忘怀的浚稽山上。
众人都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李陵慢慢从记忆中恢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