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陵听罢,不禁抚髯感慨说道:“我想着终究有一日你们会到大汉去寻亲,不熟习汉语怎么能行。如果在大汉,通国现在的年纪正是读书的大好年华,我不想耽误他,只是这坚昆实在是偏僻闭塞,我身边的资源十分有限,只能尽最大努力让他熟悉汉朝的典章制度和风俗文化。”
说到这里,李陵忍不住一口干了杯中的美酒,站起身来,且歌且舞唱道:“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唱着唱着已经是眼眶湿润了。
张望之听得入了神,见到眼前的这位白发老人率性而为、真情流露,他也禁不住口中浅吟深诵起来:“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听到张望之有感而发的朗朗吟诵之后,李陵眼中闪过一丝凄凉悲壮,对张望之说道:“想不到在这塞外荒漠呆得久了,今日竟能觅到知音,来!望之,不管如何,咱们先干了这杯苦酒。”
这一老一少瞬间干了酒杯中的酒,相对哈哈大笑,李陵不禁伸出大拇指赞道:“望之,你这几句诗接应得真是恰逢其时、相得益彰啊,看来你平日里对《诗经》很有研究,我原本以为你只是汉使身边的一个寻常侍卫,哪知道却是个文武全才的少年。”
“不瞒李都尉,我几年之前师从澓中翁,学习《诗经》已有多年,此次充当董汉使的侍卫也只是机缘巧合罢了。当初家师外孙女被匪人劫走,在下就在现场亲历此事,只是当时我武功低微,当着匪人的面却不能相救,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擒走,实在是枉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从此之后我便立志苦练武功,等着有朝一日若有机会,定然救出那可怜少女,以报师傅循循教诲之恩。所以在下这一两年对于《诗经》的研究已经荒废了不少,却让李都尉见笑了。”张望之谦逊了一番,也是毫不隐瞒,说出自己勤学武艺的真正的目的。
但是由此心中想到霜儿还一直没有音讯,不由得黯然神伤了起来。
李陵听了张望之这一番话,却是大喜过望,急忙说道:“那澓中翁是不是东海人士?被世人尊称为东海大儒?想来现在也已年过古稀,他在学问上的声望咱们汉人中又有哪个不知道。”
“正是他老人家。”
“如此甚好!我正为通国遇不到名师而苦恼焦虑,你来得正好,可否时常来这里教导通国《诗经》和其他汉文经典,顺便让他母子二人都可以熟悉汉话?”李陵顿时变得精神矍铄,睁大了眼睛等着张望之回复。
“在下在这里闲着无事,当然可以,就是日日前来教书也没什么大碍。只是汉使归乡心切,等到风声过后,我们就要启程,恐怕这么短时间我也教不出来什么名堂。”张望之坦言说道。
“不怕,只要你答应下来便可,其他的事都不用你操心,我自有安排,”李陵见张望之应承了下来,喜形于色,接着又神神秘秘地说道,“恐怕单于放松对汉使的缉捕也得是一个多月以后的事情了,那时候这极北之地已经进入了秋季。你是第一次到这么靠北的地方,还不知道它的厉害,坚昆秋天的气候比大汉天寒地冻之时还要恶劣冷酷上不知多少倍,冬天风雪肆虐更不用想,就算是在这里土生土长的人,有些体质羸弱的都煎熬不住,更何况你们这些在中原长大的人了。若是非要在这冰天雪地里返回大汉,也不是不行,只是我看汉使一个体弱的白面书生,又上了年纪,绝对经受不起这份磨难,他若出了什么意外,你们回到大汉又该如何交代?况且我还另有打算,只不过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等到你们临走时自然会让你知道。”
张望之知道李陵不会虚言诳吓自己,但是想到一时半会回不了大汉,还要在这里熬过漫长的秋季和冬季,思乡之情便涌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