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
这让蒙毅看起来更开心了,五官舒展,面向李恪:“你叫恪?”
李恪站直身子,又一次深揖:“秉上卿,小子名恪。”
“小男子恪,可愿为证?”
李恪的嘴角抽了抽,咬牙回应:“小穗儿说的基本全是实情。至于后稷显灵,小子没看到,不过阿弟为人实诚,从不说谎,我信他,也愿为证!”
“倒称得上兄弟情深。”
蒙毅意味深长地赞了一句,终于肯放过二人,把目标转向田啬夫囿:“啬夫囿,雁门郡雹灾过境,你治下却出了个大丰的苦酒里。身为田官,你可知晓此事?”
室内阴寒瘆人,可在蒙毅目光之下,田啬夫囿却如同身处三伏,汗如浆下。
他顾不得擦汗,话音未落便离席作揖:“秉上卿,此事下吏知晓。”
“可为真?”
“千真万确!”
蒙毅又笑了起来,只是笑声阴沉,与询问李恪二人时全不一样。
“我观你院内菜田时,便当你是个善治躬亲的能吏,如今看来果然没错。啬夫,这少吏之位……想来是委屈你的。”
田啬夫囿扑通跪了。他双膝顿地,浑身紧合,唯腰杆挺得笔直。
“秉上卿,句注八里田仓琐事,皆我与仓啬夫互为主从。苦酒里既为我治下,此事自然与我脱不得干系。然苦酒里租令未经我手,一应事务皆是田典余越级而报,直达县府。我收到租令是在初八夜里,初九苦酒里便已颁布。租令亦是秦律,既已公之于众,下吏只有听之任之,不敢擅动。此事……望上卿明鉴!”
“越级?”蒙毅的眉头皱了起来,“你可知欺瞒何罪?”
“下吏所言,句句为实,县令可证!”
“区区田典就敢越级调动租赋,有趣……”
话题正酣,仓佐诚突然插话进来。
“上卿,主君,恪君所纳的粟米算出来了!”
田啬夫囿急急问道:“折变多少!”
“恪君共纳米及御米四石八斗,经其应允,皆以米计折变。官价粟一石折对米四斗八分,则共折粟十石。又有增额三成,故总计一十三石!”
……
核签画押,精米入库,李恪和小穗儿走出闾门,随着人流连夜回里。
闷着声走了半个多时辰,眼见四下再也无人关注,李恪这才咬牙切齿把小穗儿揪了过来。
小穗儿大呼小叫地求饶:“大兄饶命!”
看他嬉皮笑脸的样子,李恪心里越发来气,恨声问道:“老实交代!家中谁是你的同谋?媪,还是展叔!”
“大兄明鉴,此事严姨与展叔都不知情。”
“这么说是你自作主张?”
“也不算……”小穗儿啜啜喏喏半天,小声回答,“这事媪是知道的,我在坟前与她说了,便是肩上的伤也是在那儿弄的。火堆不大,媪既然没有将火吹熄,我便当她是同意了。”
“你媪……”
李恪一时无言。
他几乎能复刻出那时的画面。
在一座无碑孤坟前,有个瘦小的孩子用利器破皮剜肉,又强忍着疼痛把烧红的铁生生烙在伤口上,看着皮肉慢慢焦黑,血沫成痂……
那该要多大的毅力?
小穗儿本不需要受这种苦的,他只是想为李恪分担,给那些米合理的解释,藏下碾米机,藏下舂米过程中,家里的种种异相……
“何苦呢?”
“哪里有苦!”小穗儿笑嘻嘻拍在自己的伤口位置,呲着牙强笑,“用镰剜肉的时候稍微痛些,不过后来焦了,就没那么痛了。”
李恪觉得眼圈发酸,便放开小穗儿,扭过头重新推车。
“既然你有林姨许可,此事便不算擅作主张。不过……算了,我们回家”
“大兄,我看你欲言又止,难道我计不妙?”
“小小稚童,以后别学人算计人心!”
“噫!你只说我计妙否?”
“闭嘴,看路!都快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