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猿惨死,村人筹款做足了三日法事,秦慕风与谢嫣披麻戴孝宛如亲子,村内更立碑修墓,塑像建祠,崇以德高望重之人逝世的礼仪,甚至让秦慕风怀疑若自己折在刘护院手下都不见得能受这般礼遇,诚然,毕竟白猿年长岁久,在群山各村落内都有白猿奇异事迹,年旷日久山林中皆以山神称之。夏懿先前虽受创,好在未伤及筋骨,静养几日也得以好转,只是额头上的疤痕恐难再消。
三人年纪相仿,又因同一件事走在一起,数日内时时聚在一起缅怀白猿,抑或是谈天说地,几日接触下来,只觉夏懿单纯柔弱,看来先前假扮狐妖一事确是受人强迫,只是秦慕风明白,夏懿额头上这条因己而成的伤痕,这个看起来羸弱的女孩具备着常人所没有的勇气。
数月来苦苦隐藏的真实身份,又在激动间由自己曝光,秦慕风霎时如释重负,只是对于夏懿的那种保护的欲望有所增长的同时,却又因恢复秦慕风这个身份后心底不断增长的一股使命感而将对夏懿的繁复情感冲淡。
张一枫,这个信口胡诌的化名,被人叫惯后不自禁的代入这个子虚乌有的角色,一个不愁吃穿却对策马江湖有着无限的憧憬,他的世界,有谢迁这样传道授业的老师,有白猿这样一动则奔泻千里的武学师父,有在城中等待他的家人,有匡扶正义的侠义精神,有追求窈窕淑女的浪漫。这个身份,仿似一切都很完美,但……
秦慕风永远不会是张一枫,他会如孤儿般闯荡,日后更免不了在寻找家人的路上流浪,他必须步步小心,也必然要一个人面对所有可能出现的困境,他的目标,是不断变强,不断超越自己,他要凭自己,终结秦家与如今尚存的三大门派的百年恩仇,更要振兴秦家!
相较之下,张一枫仿若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仁善却沉溺于浪漫主义的梦境,而秦慕风,自己为自己定了目标,责任,以及使命,他没有退路;在责任与使命面前,儿女私情从何谈起?
在夏懿眼里看到的秦慕风正是张一枫,那个初见的第一晚就看到自己会不好意思的低首垂眉,然后悄悄将羞涩藏起耍点英雄气概,会在和谢嫣玩笑时偷瞧夏懿有没有发笑,但他对人彬彬有礼,充满正义感,武艺“高超”;哪怕他真名不叫张一枫,夏懿不在意,看到他为自己为这葛英村挺身而出,与沈家众人斗,与护院斗,那一刻,她为他祈福,为他加油,为他,倾心。
可夏懿在为他挡下沈少爷的重击破相后,他对她似乎有所疏远……即便三人这几日都在谈天说地,不失欢畅,可再看秦慕风,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羞涩的眼神,“他,嫌我丑了?”夏懿若有所思的摸着额头伤痕在心中黯然。
家乡近在咫尺,亲人远在天涯,但对多年离乡的浪子而言,“家乡”的诱惑,又何止于亲人的呼唤与温暖的拥抱?更在于曾经与那块土地日夜相处的情感。因为重伤,秦慕风耽搁了回家的旅途,因为白猿,秦慕风有了对棍法登堂入室的机会,因为谢迁一家三口,秦慕风再度感受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人和马大叔一家的温情,让他觉得这个山村就像是自己的家,因为夏懿,他一整晚都沉浸于在秦慕风眼中的矫揉造作的张一枫这个身份中,纵然虚妄,不失美好……
即使本就打算离开,但和自己预想的方式截然不同,突然离去,看起来不近人情,却不至于被不舍的情绪而拖沓,谁曾想,最终白猿逝去,这个家蒙难,这些家人更处于危急,以及,天道门再度出现在他的眼前,他骤然清醒,秦慕风,就是秦慕风,永远不会成为那个有些纨绔意味的张一枫。
可是,夏懿呢?让他第一次相见就有些不自然的女孩,即使清醒后,那种感觉就能忘却吗?不!只能隐藏,最浅显最笨的隐藏,即使谈天也刻意用冷冰冰的眼神看她的隐藏,他怕再度沉溺在张一枫中,怕在她的透着温柔的目光中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