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远航强笑说:”亚茹,你病了这一场,怎么这么多愁善感了。没有事。你认为的感觉应该是那些死难的兄弟姐妹。我知道你是个重情意的人,从来都不把他们看做下人。我知道你很伤心,但是人死不能复生。他们既然已经为你而死,你就更应该好好地活着,好好地生活。也让他们不白白地献出生命。”
提到那些死去的人,亚茹的眼泪又下来了。她痛苦地说:“他们都是为了我一个人而死,假如用我一条命去挽回这九十一条生命,我情愿去换。”
凌远航没说话,而是紧紧把这个瘦弱的小身躯抱在怀里。他的妻子是一个善良的人,她不会因为那些人只是府里的护卫 ,她就认为那些人为保护她而死是应该的。她只是认为那是鲜活的生命,那些人是她的家人和兄弟姐妹。
凌远航自已都不知道,他和亚茹成亲之后,亚茹的一些话,一些做法正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这个地地道道的古代人。渐渐地他觉得亚茹的一切感情和做法都是合乎情理的。
其实凌远航不知道的是,亚茹已经猜到了另一件事,那就是她很可能失去了一个正在孕育的孩子。那天她的疲乏,不只是因为累,还因为她忽然传来的腹痛,然后一股热流从下面涌出。她当时以为延迟两天的大姨妈来了。可是这一个月里,郭镇长的夫人经常来,每次来都嘱咐不许出去吹风,不许出门。而且她发现她每天都喝小米粥打荷包蛋,当然鱼和肉也从来没断过,她总是听丫头说,今天谁家送来了一只老母鸡,谁家又送来了一条鱼,一些鸡蛋,反正这一段时间几乎天天有人送东西来。郭家镇的人对她表现出了极大的关爱。
亚茹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古代闺阁夫人,她是来自于二十一世纪的灵魂。她看的电视剧和小说里对于女人怀孕生产的描写并不少。她觉得她吃的饭好像就是书上说的月子饭。不让她出门,让她一个月后才许出门,这好像也是做月子的规定。她做梦梦到的那个孩子也让她心里断定,那就是她失去的那个孩子。亚茹是重活一世的人,这让她从纯然的无神论转变成有神论的这一边,她自身的经历让她相信世上魂灵的存在。还有就是她的月事一向很准时,这次却晚了好几天,可她自已也没有任何怀孕的迹象。这次她到边关,身边并没有跟随成过婚的女子,所以这些贴身伺候的姑娘也都不懂,从而忽略了她有可能怀孕的事实。现在她想起来,她那忽然而至的她认为的迟到的大姨妈,应该就是那个来到她身体里,又让她给弄丢了的无缘的孩子。
所以她在痛苦地哀悼着她失去的这么多兄弟姐妹的生命之后,她又加上失去孩子的痛苦。她一再地试探着凌远航和身边的丫头,可是他们都避开谈论孩子的问题。她也知道他们是不想让她知道实情,是不想让她承受失子的痛苦,她只好装糊涂,来成全他们的好意。可越是这样,她的心里越是压抑的难受,她想哭,可她又哭不出来。她把事情闷在心里,不愿意和任何一个人说话,天天就关在自已的世界里想心事。
第二天,亚茹可以出门了。她第一件事就是要去祭拜那些死去的护卫们。凌远航陪着她,后面跟着关龙关虎和郡王府的护卫都跟了去。
这九十一个人被埋在了一处较高的坡地上,这个地方距离郭家镇并不远,不远处就是郭家镇的坟地。九十一个人的坟前都立了名字,凌远航让人给他们全都刻了碑。八十一个兄弟埋在左边,十个姐妹埋在右边。坟前还有人不久前刚烧过的纸钱灰烬。
凌远航插上香,然后点燃,丫头和护卫倒了九十一碗酒分别洒在他们的坟前。夫妻俩又亲自给他们烧了纸钱。祭拜完毕,亚茹说:“让他们下去吧,我想在这里坐会,和他们说说话。”
凌远航对凌一挥挥手,让他把人先带回郭家镇,他陪亚茹在这里就可以了。关龙关虎和杏红那些女子们也都退下了。不过他们他们谁也没有走,他们只是远远地站在那里等候。
亚茹坐在那里,她的眼睛空洞地看着这些被雪掩埋的坟头,嘴里喃喃:“我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要知道朵颜会来,我就不会再留在这里。如果我早带着你们回了京城,你们就不会为了保护我而惨死在这里。这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她越说眼泪流得越多。
凌远航在旁边听得也眼眶湿润,他过来拍拍亚茹的肩头,想劝他,又想起孙大夫的话,让亚茹哭出来最好,于是他在旁边默默地陪伴,听着她惭悔的低语哭泣。突然他听到亚茹的声音越来越大,就好像决堤的江水,汹涌的泪水大颗大颗地落下。亚茹终于在这低语里放声地宣泄着她一个月以来积压的情感。
亚茹暴发似的哭声传得很远,凌一他们听到了,眼泪也又一次流了出来。那是九十一条鲜活的生命,是他们朝夕相处的兄弟姐妹。这一个月里他们在院里除了拼命的习练武功,就是静静地回想着他们的音容笑貌。他们也知道他们的世子妃这一个月的情况,他们也跟着着急。现在世子妃终于哭出来了,哭出来就好。世子妃对他们下人如此的在意, 也让他们很感动。他们从来还没有听说过,主人家会为了护卫的死而如此伤心难过。以后他们为了这样的主子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自从亚茹在坟前惊天动地地大哭了一场之后,她的精神逐渐地好了起来。她不再看着一个地方默默地发呆,只是她的话还是少。凌远航知道,他还要再给亚茹一些时间。于是他对亚茹说:“茹儿,跟我回肥城吧,到那里呆一段时间。父王已经写信给皇上,请求让我亲自送你回京。等皇上来了信,我们就启程。”
亚茹点点头说:“也好,不过这里要留下两个人看守,一是看家,二是给这些人上上坟。”
凌远航说:“行,我去安排。”说着他就走了出去安排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