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勤奋的好农民在好年景时扩大家业的必备步骤,如今买活军治下的农户便发现自己在这一步卡了壳——自从他们来了以后,便冻结了农田的买卖,也就是说,以前农田的买卖是可以到官府里去上档的,现在官府不办了,想卖田的农户只能卖给官府,而想买田——现在没买田这个说法,买活军的田是只买不卖的,他们倒是给户均亩数不足的农户、佃户们分田种。
这于大多数被分了田的农户来说都是好消息,那些较远见,身份介于农户和地主之间的富裕农户便是大的打击了,他们些趁『乱』、趁着亲戚的关系,占据了不少无主的田地,五个壮劳力却二十亩田——若要把二十亩田都精耕细作,进行套种、多季耕种,那是忙不过来的,一般都是精心耕作其的上田,而田则只种一季水稻,另一季便用来种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菜也好,甚至还种猪草的,并给了个冠冕堂皇的说法,说这般是为了作养地力。
这样一来,家庭来说,所得自然是比只十亩田更多,买活军来说,余下的十亩田便是浪费了,因此便要用地租来调节,一亩地一年要收了六百斤的谷子,这样才能弥补他们的损失。而这个地租足以让多农户望而却步了,额外的田,一年还要打出九百斤谷子接近是不可能的,而倘若剩余的谷子一亩地一年只一百多斤,那么为此花费的,要压榨自己身体才能得到的体力,便非常的不划算了。
他们开垦田,重养蓄荒田的动力因此大大地减损了,而这些无人认领的田地也丝毫没浪费,从外间来到买活军治下的流民源源不绝,快就重占领了那些因为人口损失而荒废的村落,就连毫村这样的地界都被分配了好几户农家,地怎么会少人种呢?既然买活军想要治下的地都地产粮,他们自然是能找到人来种地的。
旧融合,若是在往常,不闹出几场血案是无法收场的,不分旧,农户们都会抱团,时是切实的利益,如争水、争肥,时是口角意气,譬如你多看了我一眼,也能酿出械斗血案。买活军这里,这种抱团的风气被减灭了不少,因为他们往老融合添加了不少利益——老结子,若是老人人帮助,是可以加政审分的,而若这村子的风气正,争斗少,整村也都能加分,这于村里子弟考城里的岗位也好,甚至哪怕是应聘去城里为私人做也罢,都不的帮助。
政审分是由下乡教书的先生每次换值的时候,带回县城里去登记的,而现在县里多人在和人发生关系时,会习惯地想去查查他的政审分,这也是个人前途力的表现,因此现在只要是自己的前程打算的人家,都在乎这分数——而因为买活军的政策,农户的后代也不能永远都务农了,他们必须要为孩子的将来做打算,如不想让孩子被分配到百十里去种田,那就只能是提早打算起来,积攒好政审分,后代留着一定的比例种田,余下的那些便要去读书做工,自谋其余的生路。
这是一种陌生的思维方式,人们仍在努力的设法习惯,并以天然的乐观开导着自己——“种地什么好?若能进城吃皇粮那才叫好呢!”
“实在不行就出去闯一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么!”
“咱们老徐家世代都在县里,也着实是该让些后生出去闯一闯了!”
一般的农户大约便只能想到这里了,富农们从看到的却是传统晋升道路的关闭,他们再也不可能晋升为地主了,在村的势力也完全无法通过买田、聚居而扩大,给你的地是多少,便永远都是多少,后代们成丁后要被分配到远处去做活,实上便于是分了家,再也没能靠着地租完全脱产念书,靠科举提升门第的后代了。他们才刚摆脱了战『乱』的恐惧,又要迎来未来的忧虑,唯一的策只是尽量把孩子往城里送,积攒的家底在城里置办房产,否则简直再没花钱的去处了,‘至少城里的机会总是比乡下多’!
因为想把孩子送进城,所以富农们来分田地的户,虽然心或许本能地排斥,上却多数还做得热,此刻吴兴县深处的泉村田,便人站着喊道,“张兄弟,你们家种了牛痘没?快,没种就去登记,否则下回要种就只能去县里了!”
“哎哎,来了!”五月初正是『插』秧时分,几个披着蓑衣的汉子正在田缓缓移动,说了这话,连忙『操』着还不熟悉的官话跑到田,先作揖谢了,‘徐老兄,麻烦你照应了’,这才掬水冲了脚,穿上草鞋急匆匆往村去。
“张大乙,家六人。”
村站着的正是买活军的吏目,戴着草帽,膛被晒得黑,站在社树底下,身旁栓了一驴,他身旁是扫盲班的学生们,十几个零零落落地坐在那里,年纪大,都好奇而又敬畏地看着‘买活军的军爷’,军爷们是常来村里的,而且目不一,时是凶神恶煞地来抓人,哪个村子没被抓去了的农户?从此便再不见回返了——还些是来给他们种痘的,些是带了赤脚医生或者货郎来宣布习惯的,前阵子甚至还带了书来,在村里开了个拼音租书铺,只要是会拼音的人都能看得懂其租的书。
今日的军爷是来登记牛痘人口,进行第二波接种的,张大乙过来签了自己的名字之后,他照本宣科地说了些话,“你自家要知道,种了牛痘也要发烧的,而且或许会烧,虽然不至于烧死人——目前都还没烧死人的,倘若烧傻了也不好埋怨什么,若是不愿可不种的,可明白?”
“明白的明白的。”
“你家人出过天花没?人得肺痨没?其余重病没?”
一一都问答过了,吏目这才给他登上了名字,也并不急着叫他走,而是一边核着另一本册子,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你近地种得可还好?『插』秧机用了没?什么感觉?”
买活军实在是太喜欢出机器了!他们什么都用机器,脱粒要用脱粒机,而『插』秧机竟也要用『插』秧机!这是去年起出的一种机器,时在泉村隔壁的水村搞了几亩田做‘试点’,已引来许多人看热闹,而今年才刚开始在泉村这里推广,也是因此,泉村的官爷来得特的多,时常会一些‘田老爷’——许县的村民这样尊敬地称呼着来教他们种田的吏目——到泉村来,视察着『插』秧机的使用。便是急着回去做活的张大乙,谈到这『插』秧机也不着急了,连忙说道,“好用是极好用,只还些顾虑和想,想向田老爷们请教哩,不知他们什么时候再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