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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8章 南津关三漩不好认

凡是走过船的人,对于纤夫是不可能陌生的,这一行在有水系的地方一向是人多势众,是一股不可小视的江湖势力——纤夫和农户一样,也不是说做就能做的,拉纤时如果不能顺着水流、风向使力,不能和队伍协调,就算力大无穷也往往只能添乱。

一般来说,一队纤夫都需要一个有威望、力气大,脑子灵活的头领,做出人员上的分派,还要有数名身手敏捷、身材相对轻盈灵活的机动人员,随时整理绳索,如果绳索在江水中打结,他们还要负责下水解开绳子。等到绳索捋顺了,他们再拿起边上的绳子,通过口号进行力度调配,还有方向上的调整,不能不说,拉纤实在是一门技术活呢!

不过,大多数时候,河岸两边的纤夫,多还是在平地里成群拉拽,譬如客船,客船是较轻盈的,五六人就可以拉得动,甚至在很多时候可以直接靠浆板击水前行——拉纤在很多时候,只是水文条件复杂,浆板击水无法前行,只能在原地打转甚至会被冲走时的一个补充,完全靠拉纤通行走完全程,这是不可能的,估计也就只有皇家船队前行时,会有这样的手笔了。

一般的客船,五六人便可拉动,在大多时候都可以靠划桨前行,只有少数险滩需要拉纤,一般也都有本地的纤夫在附近,若是货船,那就不一样了,有些沉重的货船,需要数十人,甚至上百人才能拉动,船沉,吃水也深,客船能过的地方他们未必能过,需要纤夫的场合也多,因此,货船往往是成群结队的行走,一个船队要养着数十纤夫。

如此到了险滩,这些自养的纤夫,和本地的纤夫一起,轮流拉拽货船过滩,所以这时候客船、货船是分开的,因为货船行走速度要慢得多,客船几日就过去的险滩,货船要等纤夫轮流拉完纤才能开拔。如此循环往复,若是光靠本地的纤夫,人手是绝对不够的,力气不足,满船的货物就得抓瞎搁浅,便是有纤夫,倘若在河水浅的时候,货船触底了,那也没有办法,有时候得等到河水重新涨起来,才能重新动身。

生活在靠水地方,又自己坐过船的人,只要稍微有些见识,对于纤夫的种种肯定是相当熟悉的,但即便如此,他们最常见到的也就是在平地成群拉拽船只的纤夫,如此刻一般,两两,遍布在两岸绝壁之上的景象,当真也是前所未见!

一时不免都发出惊呼之声,老艾指点着对他们说道,“从南津关出来往上,一路险滩,有些地方靠桨一点用也没用,江中漩涡多、暗涌多,若是陷入漩涡,只能不断打转,等着翻船。而且船底礁石林立,比刀子还要锋利,翻船之后,想要生还那当真是做梦!

因此,大多数时候,我们蜀地用的都是特制的平底船,宁可行船多费力气,多颠簸,也不敢把船的吃水造得太深,就怕触礁翻船。而且,船队中必定要有让人放心的老舟子引路,各船都看他的旗号行事。便是如此,有些地方还是不能不用纤夫,不用纤夫那根本就是过不去的!”

但是,两边的条件摆在这里,不是每一处水文复杂的江段,两边都是可走人的平潭,峡自古以来是天下第一险峡,与之有关的诗词俗语很多,什么“群山万壑赴荆门”,什么“青滩叶滩不算滩,崆岭才是鬼门关”、“水淹和尚口,神仙不敢走”,全都是本地船夫挂在嘴边的闲谈,险滩两岸是壁立高山,实在是太常见,靠桨划不过去,无平地可以拉纤,该怎么办?难道所有蜀商都只能开船放流而下,到下游卖掉,然后再走蜀道回川?

答案是强行拉纤!在山壁之上,开辟狭窄的纤道——最宽敞处也不过只有一人行走,若是险要狭窄的地方,那就只有了前辈纤夫留下的脚印为凭!不错,拉纤行船,在蜀地已有数千年的历史,纤夫中甚至还有相关的神话传说,认为石壁上的脚印是仙人足迹,给这帮纤夫指引生路,不论如何,峡拉纤,有一定的规矩,绝不是随便乱拉,所有的行动轨迹都是事先确定好的——何以为凭?便是以这山石之中,被多年来无数纤夫,生生磨出的脚印、绳迹!

“这一段山路,便是如此,非常险恶,无有平地,但下方却又是乱石成滩,水流激荡回环,划桨根本无法渡过,一年中能走船的时间也是有限。诸位请看那边的那块仙人石,故老相传,仙人的手肘若是露出来,那就走不了船了——说明此时水已很浅,底下的礁石随时可能触底,把人困在江里,救都救不回来。”

“能走船的时候,主要也是靠拉纤。”

小郝也是说道,“诸位若是带了千里眼,可以看看山间那块石头,是不是已经被磨出了一道道的杠子?那是纤迹!想要在此拉纤,纤绳必须以这块石头为支点,才能和纤道、纤夫的脚印配合。千百年来,那杠子已经磨出一个手掌深了!”

逆水行舟,船行缓慢,船划了半日,距离也不过是拉近了一点,不过,从望远镜中的确可以看到,水边窄小的乱石滩上,的确有人在不断行走,把绳索和靠近险滩的客船接驳起来,这些人隐约可见是穿着衣物的,从水里上来,急忙放下裤腿,穿上鞋袜。

很快,远处便穿来悠扬的号子,只见那石壁上的纤夫,排成一列,沿着纤道,用纤石作为支点,把深深陷入石头中的纤绳往前拉去,又有一二最胆大的纤夫,根本就是整个人攀爬在岩石之上,他已经没有手来拉绳子了,而是把绳子绑在胸前,双手双脚都陷在前人留下的手印、脚印之中,喊着号子往前攀爬,用全身的力量,带动纤绳前行!

“号子是必要的,而且这种纤队,兄弟必须齐心,倘若只有他一人用力,身后众人偷懒,这石上的纤夫根本带不动,反而会受力跌落,别看他站的地方只有两人高,但下方全是石头,倘若跌下去,当场不摔死,骨头坏了,不能出工也活不了。”

老艾叹道,“在别处拉纤,命是一点点熬没的,在峡拉纤,你若是不小心,一眨眼就没了性命,这是赌命的钱!”

这话在此处说来,真是一点都没有错处,众人都说不出话来,只见前方的客船,被这样拉拽着逐渐过了险滩,绕了个弯,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而下方乱石滩上的纤夫也并不动弹,只是不时抖动绳索,感觉到前方的客船把纤绳解开,便把绳索拉回,仔细检查,“纤绳断裂,也是常有的事,在别处也会让人受伤——”

断裂的纤绳,往上抽飞的那一下,力气是很大的,若是被抽着了,吐血的都有,这后果不能说是不严重,但在这个滩口,拉纤时纤绳若断裂,带走的可能就是一条人命了!

因此,峡的纤夫对于纤绳是很看重的,“我们的纤绳都是用竹子做的,比较坚韧,而且随时都有替换的,一个好纤夫,真不敢轻易折损,若是折了几个,没人敢爬在石头上拉纤,有时候就硬是拉不动!”

“从前我们叙州没起事的时候,达官贵人的船只,兄弟们,你们猜猜是怎么办事的?他们船太沉,河岸上纤夫站不下了,纤绳拉不动,前头的兄弟跌下去了,就抽着鞭子,强令后头的兄弟递补上去!拉一艘船,有时能死好几个纤夫,只要人没有死完,还有人能拉纤,他们也根本就不在乎!”

说到这里,老艾的语气也有些悲愤起来了,“纤夫如此重要,可拿的钱有多少?裹腹都不够!如此当然是或逃或死,峡沿岸的州县,最怕听到抓壮丁这个字,抓来的壮丁,许多都来充做纤夫,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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