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州知县同县丞被革职了。
此令一出,百姓们皆喜笑颜开,都称是老天爷开了天眼,得以让他们在有生之年过上几天好日子。
秦良玉坐在街头一四根杆子撑着的凉棚底下,听着东街张大白话唾沫横飞的说着申首辅是如何废除了前任首辅的考成法,又是如何大量开辟田地供流民耕种的。
良玉抬手灌了口茶,顺带擦了擦脸上溅上的唾沫,心情却始终好不起来。
那日她回秦府后便一直未曾见到肖容的影子,待问过秦载阳才知道,肖容有事随孙时泰去了播州,归期未定。
秦载阳在说到肖容有事时,话语曾微妙的顿了顿,良玉自然发现了此处不对,便一直追问,初始秦载阳一直未说,直到最后拗不过良玉,这才无奈道:“杨土司有意将次女许给肖容,他们此番去便是办这事了。”
良玉闻言只是淡淡的答了句“知道了”再无后话。
肖容走后的几日,秦载阳特意留意了良玉的举动,见她日常中并无什么异常,这才算放下心来。
其实良玉的确是萎靡了一阵,只是没让大家瞧出来而已。
她掏出枚铜钱扔在桌子上,起身去往街尾的一家食肆,这家食肆专供古董羹,三五友人凑到一起,瞧着烧的通红的铜锅中,汤水一点点沸腾起来,心中很是畅快。
她前几日便同贺修约好,今日来这家食肆庆祝一番。
所谓冤家路窄便是眼下情形,她到时还不见贺修的人影,倒是在门口遇见了走路尚一瘸一拐的曹皋。
自打那日被肖容修理后,他便一直未曾跨出过他们曹府的门,再后来他爹又被革了职,曹家更是举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以往日日跟在曹皋身后转的那伙纨绔也都鲜少在街上走动。今日曹皋之所以又出来,想必是觉得前阵风头已过,在家又实在憋得慌,这才出来透透气,不料便遇上了秦良玉,他觉得自己实在倒霉。当下便驻足不再迈步,他身后跟着的几位纨绔应对不及,生生撞上他的后背,惹来他的一阵骂。
秦良玉倒是没有多余的心思搭理他,当日知县同他爹在她家前厅跪了半宿,那副丧家之犬的模样让她瞧了倒尽了胃口,自打那之后,她便觉得,跟曹家人多说一句话都是折辱自己。是以眼下她瞧见曹皋,也是没有多话,直接迈步进屋。倒是曹皋最后沉不住气,冷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爹被革职是你同贺修还有那日那个马千乘捣的鬼,日后等我曹家东山再起,必然好好同你算一算这笔帐!”
乍一听马千乘这三个字,良玉心急跳几下,而后又逐渐下沉,她停步缓缓回头睨着曹皋:“你曹家先能起来再说。”
贺修赶来时,良玉已要了一桌子的菜,正托腮瞧着铜锅中上下翻滚的羊肉,见他来了,略一挑眉:“怎么这么晚才来?”
贺修无奈叹了口气,撩袍而坐,十足风雅:“近日流民一事有些繁杂,我刚将情况书信告知白盏便过来了,你等很久了吧?”
良玉收回视线:“没有,我也刚到。”说罢提了一坛酒放在贺修面前:“流民一事得以解决,你功不可没,是以你得喝一些,我们不醉不归。”
贺修皱眉打量着她眼前的另一坛酒:“你不能喝这么多,我两个一坛足矣。”
良玉将酒坛抱在胸前,躲过贺修伸过来的手:“今日高兴,你别管我。”
良玉一口接着一口灌酒,最后从食肆出来时,步子已是踉跄,贺修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人也顾不上男女大防,相互搀扶着迈上街道。好在此时已是深夜,街上已无行人,她二人倒也不算引人注意。
良玉喝成这番模样,自然不能回家,便跟着贺修一同去了他家。
行至街尾再向东一拐,一座红砖院落便出现在眼前。此处本就属偏僻之地,又加之入了夜,是以更显凄凉。也正因如此,这院子的租金才比旁的地段要便宜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