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英把东西放在地上,点了两根蜡烛,还把一大把纸钱放在盆里,一边点着,一边道:“你这是给谁烧的啊?”
无良坐在地上,看着眼前红彤彤的火焰,神思有些迷离起来。
他想到了从前那个女孩,想到她脸上总是笑得很可爱的酒窝。
他们神仙本来忘性很大的,因为活得时间太长,总会忘记一些人和一些事。可是过去了这么多年,他却依然无法忘记那个女孩。
而且那个女孩的眼睛有点像张晓英,他记得第一次见到张晓英的时候,她眸中带着点点的感伤,让他隐约中觉得很熟悉。
也因为这样,他才会注意到她,时常听她说一些鸡毛蒜皮的事。
张晓英看他深思的表情,也不想打扰他,学着他的样子坐在地上,拿着纸钱一张张往火盆里扔。
其实大半夜的,在这种地方烧纸钱,真的有种说不出的诡异。要不是因为身边有他在,她是一刻也在这儿待不下去的。
还好有他,让她做什么事都觉得心中很平静。
烧了一会儿,无良舒缓的声音才徐徐道:“你不是问是在给谁烧的纸钱吗?其实告诉了你也无妨。她叫思思,思念的思,她姓张,可能是你们家的某个祖先有关联吧。”
张晓英听过张晓清讲得那个故事了,隐隐觉得这个叫思思的女孩,就是故事中的主角。
她低声问道:“当年一直陪着思思,跟她说话的人,也是你吗?”
无良轻轻点头,“我遇见思思很奇怪,当时我正坐在村口的树上,晃着两条腿在那儿乘凉呢。这时候忽然有个女孩走过来,对我说,‘你小心点,别摔下来了。’我心中一惊,本来觉得凡人绝对不会看见我的,可没想到她不仅能看见我,还和我说了话。”
思绪越来越飘忽了,似乎穿越了时空,回到了当年那棵枣树。
当时,他回了一句,“你能瞧见我?”
女孩笑了,天真地眨眨眼,“我为什么不能瞧见你?”
他心里觉得奇怪,一个翻身从树上跃了下来,围着她问:“你为什么能看见我?”
张晓英听着,忽然“噗嗤”笑了,“你那时候恐怕不是在乘凉,而是在摘枣子吃吧。”
无良本来神色间带着一抹伤感,被她这么一说,忍不住有些好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得,一不小心就被你说穿了。”
张晓英道:“那么后来呢?你们两个就在一起了?”
无良摇摇头,又点点头,“其实也不是说在一起了,就是从那天开始,女孩就时常来找我了。她说她叫张思思,是个童养媳,被她父母卖到这儿来的。不过公婆对她还不错,有个小丈夫今年才五岁了。有时候她单独来找我,有时候带着小丈夫过来。”
说到这儿时,他忍不住磨了磨牙,可见当初那个五岁小男孩是个多么调皮的熊孩子。
熊孩子自然是看不到他的,不过五岁的小孩第六感却很灵,他总说姐姐身边有人,一来二去的,别人也都信了。
当时他之所以会经常见那个女孩,也是为了弄清楚她为什么能看见自己。按说她应该不是那种拥有阴阳眼的人,就算她有阴阳眼,他又不是鬼,也不会随随便便就能让人看得见。
那女孩见他的次数多了,就会跟他聊一些人间的趣事,有她自己经历的,也有道听途说来的。
他那时候一个人总觉得很寂寞,那女孩性格很开朗,虽然有时候说的事完全是不着边的,但在他听起来却觉得格外的亲切。
他本来只想搞清楚原因,到后来慢慢变成了很期待跟她聊天说话,也很喜欢她能陪着他了。
女孩的公婆可能比较富裕,平时也不需要她做很粗重的活,她一空就来找他,有时候两人在一起都能聊上大半天。
渐渐的女孩也发现只有自己能看见他,别人都看不到,不过她也不介意,依旧很喜欢和他说话。
可时间长了,就容易出事。
别人看她经常自言自语,都觉得很奇怪,在有心人眼里,她就是中了邪了。
让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还是因为她那小丈夫的一句话。
有一回小丈夫突然道:“姐姐总是跟人说话,那人不是人呢。”
自来童言无忌,可小孩子说得话,却更有说服力,有人觉得可能他看见什么了。就跟思思的公婆道:“你看看你家儿媳妇吧,她好像中了邪了。”
后来的事张晓英都知道了,那些人拿竹签扎她的手指头,还请了跳大绳的在家里跳了三天。每次张思思出门,都有人向她扔石头,骂她是妖怪,对她非打即骂。
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任你怎么努力都休想搬动。
村民一旦认定了她是妖怪,就怎么也转变不了了,在这样的压力之下,张思思身形越来越憔悴,她得了一场大病,她公婆也没请大夫用心医治,就这么一个好女孩给香消玉损了。
可惜无良虽然是神仙,却管不了人间之事,他心中深觉内疚,想要救她,却不知该如何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