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篱知道楚昱这话指的是身陷囹圄的他和慕氏满门,但仅凭一个他是根本不可能扭转什么的,一切只有等父兄回京,他们方有生机可言。
慕篱点头:“真的没有了,其实楚兄真的不必在意,这是慕家的劫数,与你无关。”
楚昱不语,因为他明白,刚才自己那一点心思其实也不过就是想想,其实他根本无力扭转什么,更无法让那两个人回头。
于是,他有些气馁道:“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好吧,你说吧,要我给大公子送什么信。”
慕篱遂低头取下左手腕上的五色长命缕交给楚昱:“此乃我自幼随身之物,且作信物交与楚兄,以便在兄长面前自证身份,劳烦楚兄转告兄长,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如果有一天,我或是家里其他人遭遇不测,请他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并代我尽孝。”
“……!”
楚昱眼皮不由一跳,慕篱此言就仿佛他已料定自己在劫难逃一般。
“二公子你……”
慕篱忽而含笑拱手道:“拜托楚兄了。”
此时,一个狱卒来到牢门外:“探视时间到了!”
两人都看了一眼牢门口的狱卒,楚昱回头再看看慕篱,将那五色长命缕塞进怀中,而后对慕篱揖别:“楚昱定不负所托!二公子,你多保重!”
慕篱回礼:“也请楚兄多加珍重,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楚昱几乎是一步三回头,极其不放心地走出了牢房,又在门口看了慕篱许久,这才转身向天牢外走去。
慕篱始终含笑相送,直到楚昱彻底走远,慕篱脸上的笑容瞬间消散,眼中瞬间布满了愁苦伤情。
一身衙役打扮的云翊无声地出现在牢房外,问:“公子,为何要他去大公子身边?”
慕篱知道,随着楚昱的离去,九门的暗哨必定也已撤离,不会有人刻意关注他这个一直以来都默默无闻的人,且暗哨若未撤,云翊也不会现身。再者,云翊敢现身这样跟他说话,就说明周围都必定已布置好了,所以他现在不用再刻意伪装,说话也不必再顾忌了。
慕篱知道云翊想说什么,以楚昱的身份,他们大可以在他身上做文章。他是厉王的亲生骨肉,对九门掌门而言也意义非凡,将来或许会成为牵制楚天承和九门的关键。
然而,慕篱却没有这样做。
“局势发展到今天,他是最无辜的那一个,若他能远离京城是非从此得自由……也不错,愿他能永远保有这颗淳真的赤子之心。”
慕篱说这话时,语气里是充满了羡慕的,因为他知道,自己永远也活不成那个样子,那样的阳光直率,那样的真性真情随心,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无力悲欢都能坦率地发泄出来。所以,正因为楚昱的真情真性是他所羡慕的样子,他才更想保住这份单纯和美好。
而自己,从兄长不惜折寿救自己的那天起,便注定他要背负的东西将会越来越沉重,但这条路他走得无怨亦无悔!
当初楚昱舍藏谷关和北境安危毅然回京探母,慕篱还曾说换做是他,未必能比楚昱做得好,可事到如今他所面临的局面分明比楚昱当时所处的境地要更加两难,但他却毅然决然地选择舍小家保大家。明明是个温柔至极、善良至极的人,如今却被逼不得不做出如此残忍的抉择,这转变怎能不叫人心痛。
慕篱催动轮椅到那一方小得可怜的寒窗下,仰望夜空隐忍道:“我不过是受点牢狱之苦而已,和那些无辜牺牲和正在流血的人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白日里大梁城中的哀嚎、血光、硝烟一直盘旋在他的心头,在他看不到的北方大地也不知有多少人正在流血,就算近在咫尺的天牢中的母亲、嫂嫂、小侄儿小侄女还有慕家那些无辜的仆从也正面临着生命的威胁。他深恨自己的无能,无论是已经牺牲的还是正在牺牲他都无法挽救,而将来可能牺牲的他也可能无力挽回。
原来,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大。
原来,无力回天的感觉是如此的蚀骨灼心。
原来,一个人无论手中握有多大的力量,终究还是有挽救不了的人!
波浪翻滚如潮涌的心痛再度席卷而来,耳边传来舞阳长庚的话。
“也许你将要踏上的是一条无尽的黑暗之路,而长庚希望二公子将来无论遭遇如何都不要轻言放弃,就算是为了大公子,你也要坚强地活下去!”
慕篱情不自禁地捂住胸口,任由无情的刀剑凌虐着他的身心,他望天苦笑不已。
少当家,这便是这条黑暗之路该承受的代价吗?它是如此的沉重,沉重得让我几乎透不过气来……
云翊看着慕篱消瘦的背影心疼不已:“公子……”
慕篱背对她轻轻摇了摇手,轻轻道:“我没事。”
他望着照进一束寒光的铁窗外锁眉默道:父亲,大哥,你们一定要平安无事,一定要及时赶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