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淳瞪大了双眼看着慕荣,却是无言以对。
“荣儿!”
此时,但听城下囚车上的柴素一突然大声叫他,慕荣猛然甩开郑淳,返身一下子就又扑到了垛口,扒着城墙探出半个身子望向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的至亲。
“母亲!”
望着那个囚服散发、表情却依然坚定的妇人,两年多来一直埋藏在心底的悲痛此刻再也压制不住。
“母亲……”
久违的两字喊出声,慕荣便觉心肝俱摧,泪决堤而下。
时过境迁,他还能再见到慈母,还能再喊一声娘,这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然而却想不到会是在这样残忍的绝境之下!
柴素一遥见慕荣,亦激动得无以复加,泪如泉涌,却竭力保持微笑。
“荣儿,你是你父亲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是他唯一的后盾和支撑,你必须坚强,为他守住大周这片江山,明白吗!”
“母亲……”
柴素一的话犹如利刃刺在慕荣心口,殷殷鲜血直流,令慕荣本能地直摇头。
不……不要逼我……为什么你们都要逼我……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啊!
即便不忍见儿子这般悲伤煎熬,可柴素一还是心痛劝解道:“荣儿,你一直都是我和你父亲的骄傲,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为了你父亲,你要坚强,不要被敌人左右,任何时候任何情况都不要动摇你的决心,不要认输,不要倒下!”
“母亲……”
柴素一的话让慕荣肝肠寸断,泪如雨下,腿上的虚浮无力到底还是让他失去了支撑。
眼见就要倒下,他却硬生生地用手死死攀住城墙,不让自己坠落,因为那样他就看不到城下的人了。
乘风和欧阳烈也感觉到了慕荣的不支,两人齐用力给了他支撑的力量。
欧阳烈心痛地看着慕荣,两人认识的时间不算短,他何曾见过如此动摇崩溃的慕荣!
柴素一含泪笑道:“荣儿,为娘本是已死之人,还能活着再见你一面,今生便再无遗憾了!”
慕荣拼命摇头,泪水洒落在风中,好似上苍听见了他心底撕心裂肺的悲鸣,刚才还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就阴霾笼罩,冷风四起,云层中传来滚滚雷声。
“大郎。”
此时,一直安静看着夫君的刘蕙也出声唤了他一声。
慕荣目光投到她身上,心中那块深藏的柔软猛地狠狠痛起来。
这一生,刘蕙嫁给他并没有享多少福,因为他总是驻在京外,夫妻俩聚少离多,而他又是不太会对妻子表达温柔的人,也没对她说过什么甜言蜜语,更不曾与她有过山盟海誓。
然而这个女子却始终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妻子,多年来替她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替他在父母面前尽孝道,几乎承担着抚养两个孩子的全部责任,从没让他有过后顾之忧。
而每当他回到家里时,她总是将他的生活起居照顾得无微不至,让他即使长年驻在京外也时刻牵挂着京中那个温暖的家。她为自己做得太多太多,而自己给予她的太少太少。
原本他以为,自己别的给不了,但至少可以给她一生一世的守护和白头偕老,可他没想到,就连这唯一微末的心愿到头来也都成了终生的遗憾!
他欠她的,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永远都还不清,他对她充满了自责、内疚和遗憾。
“玉贞……”
喊出这两个字便仿佛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除了泪,他竟再发不出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