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立之初,南境宿方军联合赤月族叛乱,终被白崇摆平。
宿方军府本是位于旭方以西的一个小府,只有两万兵力,却仗着赤月族游牧的特性,将朝廷起初派去平叛的军队打得落花流水,后来白崇亲自出马才终于平定了叛乱。
之后,朝廷便对宿方军从上到下来了个大洗牌,如此事情才算彻底平息。
云清愤然道:“安继武拥兵自重,不服朝廷管束已非一日两日,说不定当初赤月与宿方的联合叛乱也有他的份!陛下以仁德之心礼遇魏室旧臣,故而并未对他多加管束,还保留了他一军主帅之位,对他已是极为宽容,不想他竟还心存反意,论罪当诛!”
安继武乃楚天尧同母异父的兄长,也算是前朝皇亲国戚。
然而,在这个礼乐崩坏、纲常沦丧的纷争乱世,亲情在权力和荣华面前是那样的脆弱,在皇家尤甚,因为皇权的诱惑力实在太大。
试问谁不想一尝君临天下的滋味么呢,更别提像他这样有实力的皇亲诸侯了。
因为“庚寅旧事”,直接参与的基本都难逃一死,间接参与或稍微知道点内情的,贬的贬,发配的发配,就连皇亲也不例外。
是故,安继武姑且也算是稍微知道一点却不曾染指核心的,楚天尧便将他放到了南境戍边。经过二十年的摸爬滚打,才有了如今旭方这份基业。
楚天尧在位时一直打压着他,如今终于有个翻身的机会摆在他眼前,他又岂会轻易放过。
慕篱眼中露出淡淡的讽意,脸上仍是一派云淡风轻道:“自古贪者多痴愚,醉心权力的人,最后大多都会葬送在权欲之下。他若非要走这条不归路,那也不过是多了一个痴愚的可怜人罢了。”
云酆道:“但目前安继武还只是暗中招兵买马,并没有实质性的造反之举,此事若处理不善,万一刺激一众魏室旧将揭竿而起,恐伤及大周国本,得不偿失。”
慕篱看向他点头道:“正是此理。我们能想到的,父亲也一定能参透这其中的厉害,相信他定会妥善处理,此事我们暂且不必担心,命商舵的人继续留意安继武的动向即可。”
云酆应道:“是。但属下还有个担忧。”
慕篱看他一眼,明了道:“你是担心楚天承会不会暗中与吕玄有所勾连。”
云酆点头:“正是。”
慕篱轻轻摇头:“应该不会,起码目前不会。锦州之败,他损失惨重,只怕忙着修复损伤和巴结胡人都来不及,哪里顾得上山高路远的南齐。何况吕玄现在也抽不出手对付中原,光是南楚就够他忙活的了,否则他怎会暗中撺掇安继武替他打先锋呢。”
要知道,北魏与南齐之间现如今可是隔着一个幅员辽阔的大周王朝呢,且南齐的东面还有一个临海的东吴。
东吴国土面积虽小,可东吴国主钱柊毕竟与慕谦交情非同一般,此事天下皆知,正如吕玄想彻底吞并南楚都想疯了,此事也是天下皆知。
前朝时,南齐还可以打打吞并东吴的主意,时不时地敲一笔竹杠,用以增强他吞并南楚的实力,而今他若再想动东吴,那可就好好掂量掂量了,毕竟现在就跟中原、跟慕谦正面为敌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非但如此,如今东吴这个小邻居反倒像是慕谦安置在南齐之侧的岗哨,时刻盯着南齐的动作,这其中明暗较量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
云酆又开始敲打起他那把万年不曾开过的折扇一边思索一边道:“也就是说,我们眼下最大的敌人仍是楚天承,只要他称霸的野心未得逞,他跟耶律楚雄之间的结盟就不会散。而要对付楚天承,当务之急便是摸清他的爪牙追命九门的底细。”
慕篱浅笑微微点头:“所以,我们眼下仍以处理欧阳大哥的事为先,不弄清楚这个九门掌门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这颗心就始终放不下。”
云酆答:“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安排药谷之行。”
三人得令后暂时都离开了,周桐很有眼力见,知道慕篱此时需要独处的空间,也跟着他们一起出去了,屋内便只剩下慕篱一人。
然而,慕篱只是临窗而立,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任何声音,就只是那样静静地立着。
窗外群峰从艳阳高照到日暮西山,他还是那样立着,不吃不喝也不动。
门外守候的人没有一个进去打扰他,因为他们知道,即便他没有流出泪哭出声,但他的心底早已泪流成河。
慕篱的眼前浮现的是这一路走来牺牲的众多一往无悔的英灵,是数多人对他的期许和托付,是他肩上担负的无数人的希望。
澶渊楼上他曾立誓:“我的命既是兄长给的,那么余下这十年,我愿倾尽所有换他一世长安,得偿所愿!”
鸢息阁中他曾许诺:“姨父,我答应你,会不惜一切阻止厉王,护司过盟众人周全!我会完成姨母和您的心愿,为太子殿下报仇雪冤!我会做到,我一定会做到!”
重生之夜他曾发愿:“从今以后,九源将成为中原最大的威胁,楚天承将是我们最大的敌人,庙堂之上的尔虞我诈父兄足以应付,而庙堂之外的明枪暗箭就由我来替他们挡!”
慕篱无言,但眼却明,志也坚。
“……也许你将要踏上的是一条无尽的黑暗之路,而长庚希望二公子将来无论遭遇如何都不要轻言放弃,就算是为了大公子,你也要坚强地活下去!”
长庚的话再次回荡在耳边,慕篱望着夜幕四合的窗外双眼噙泪,凄美地笑了。
少当家,这条负重逆行的荆棘之路,慕篱无怨亦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