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经中有则故事,说一个江洋大盗,生前作恶多端,死后在地狱业火中苦苦挣扎,一天佛祖看到了,突然发现他生前也做过一件善事:在差点踩到一只小蜘蛛时,突然动了恻隐之心,抬起了脚。于是,佛祖令这只小蜘蛛垂下蛛丝到地狱,拉那大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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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顺八年正月,明英宗朱祁镇病危。
一切的事情原本都起自他22岁那年的轻狂,不知天高地厚本来也算是少年的可爱之处,可惜,他的轻狂,代价却实在太大。
然后,是令人眼花缭乱的16年,土木堡、北京保卫、南宫、夺门、于谦之死、“还乡团”的兴起与一个个覆灭……每一件都好像一流编剧的剧本那样,当所有观众以为会向左发展之时,结局猛地甩向右边,在过后的几百年里,一直被人唏嘘评述。
云谲波诡,血雨腥风,刀光剑影,大起大落——也许这位皇帝本人,是并不想活得这么精彩的。
但不管怎么说,都过去了,在享受了两年难得的安宁之后,他走向自己生命的终点,同时,也让那原本因他轻狂而起的所有事情,走向尾声。
包括青离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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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病危的消息虽然隐隐从宫里传出,满街路人却大多是不知道的,就算知道,其实也不会特别在意。京城的正月,照旧繁华。
例如云舒就牵着青离在街上逛,嘴里好像含着个核桃,一天到晚都咧着合不上。
青离一手拉着云舒的袖子,一手拿着两根糖葫芦,吃得满嘴都是,头上簪了朵傻乎乎的绢花,一样傻笑着,乍一看真像平常人家不谙世事的少女。
两人东看看西看看,路过一个花嫁喜铺前头,云舒突然停下了,问,“明年开春,选个黄道吉日成婚如何?”
因为最近两人一直甜甜蜜蜜的,青离也不是没有心理准备,不过女孩子家,多少装一下矜持也不算太矫情,于是嘻嘻笑道,“你急什么?”
“因为想要晚上也在你身边啊。”
“不羞的!大街上说这个!”青离闻言,脸噌地红了,狠狠给了云舒两拳。
“不是不是!”云舒一边躲,一边辩解,“你想哪去了?我是听说你最近经常半夜大喊起来,是做恶梦吧?……”
青离一怔,确实,连着数天都在做同一个噩梦:一座阴森的桥下,血河滚滚,她抓着云舒的一只手,吊在桥栏之上,苦苦挣扎,这时,桥下却忽然跃起许多脖子有几尺长的人头,血淋淋地幻化出各种形状,发出凄厉的声音:还我命来!还我命来!突然,那人头又化成血手,无数抓住她的脚踝,拼命往下一拉,云舒在上头猝不及防,一下没有抓牢,她便被拖落那血河地狱。而每当到此,她都会大声惊叫着醒来,一身冷汗,在枕头上喘息许久才仿佛回到人间。
她安慰着自己,只不过是个梦,但内心深处,又怎么会不明白这梦的来由呢。
石亨的死她亲身参与。另一个策划“夺门”与之后清算的阴谋家,宦官曹吉祥,在前些日子被凌迟于市曹,她亲眼目睹。如今,那个一切的罪魁祸首,却也是在其中尝尽人间冷暖的受害者,也躺在龙榻上奄奄一息。
似乎叫报应那个东西,在挨家挨户地敲门了。
迟早有一天,也会找上她的门吧。
以前,她对报应不屑一顾,反正已经一无所有,而现在,才知道,一旦拥有了什么,是那么害怕失去。
这种害怕,像心里的一根刺,在幸福深处,散发出锥心的疼痛,以致于最为惊悸的时候,离开云舒的想法甚至会在她心中一闪而过。
云舒却丝毫不知道这些,看她发呆,关切地问,“怎么了,青离?”
“没什么,可能最近休息不好吧。”青离回过神来,强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