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凤安抚意味的摸摸九公子的头,他还有问题想追问,只不过看见九公子一副受惊小兽的可怜样,又不忍心问。
过来好一会儿,九公子咽下嘴里的雪莲花,说:“凤哥哥,我们回去吧,对了,晚上你可能会做噩梦,挨着花醉哥睡应该就没事了。”
“好,回去吧,我肯定挨着他睡。”白凤尽量让自己语气听起来轻松些。
回去的路上,他也一直找话题逗九公子,总算是不在苦大仇深脸了,不过他们到了九公子小楼时,还没进门就听到花醉跟人说话还有丝弦乐器的动静。
一听就是关系不错的老相识,九公子道,“好像是大哥哥来了。”
大哥?囚牛?颜值担当?
白凤这下又兴奋了,进门的脚步声都快了。
屋里只见花醉与一淡黄长衫的男子相对而坐,那人颜值几乎与花醉不相上下,花醉妖更胜,他则雅更多,他没有梳发髻,长发只在背后松松的扎了根黑色的飘带,飘带长长的尾端缀了一枚小小的祥云碧玉。
他抱着琵琶,刚刚到音乐声就是他弹的,白凤第一次看到男子弹琵琶,竟然一点也不违和。
看到他们两回来,谈话声和音乐声都缓缓停下来,最后拨动的一个音却有绕梁之效,意犹未尽,白凤懊恼自己应该在屋外听完曲子再进来的。
果然,此人就是囚牛,龙家长公子。
“大哥哥,安好。”九公子照例问安,囚牛一派温和,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
这边白凤也打过招呼后挨着花醉坐下。
囚牛问,“你们从那里来?”
“我们拜访完烛照哥哥他们就回来了。”九公子道,“大哥哥你们见到狎鱼哥哥了吗?”
“来过了,闹了花醉好一会,后来又被另外几个孩子叫走玩去了。”
囚牛慈爱兄长的气质实在太浓了,白凤还从来没见九公子挨那个哥哥这么近过,从坐下起九公子就贴着囚牛,像个寻找安全感的小娃娃。
白凤安静了一会又闲不住,扯着花醉的袖子说:“花醉,我跟你说,民间不是都说什么龙生九子,各个不同,性格迥异吗?我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
花醉轻咳了一声,白凤才发觉自己说得有点得意忘形了,囚牛和九公子都在呢,当着人面妄议对方,太没礼貌了。
于是悻悻的收了声,尴尬抱歉的冲他们笑了笑。
囚牛倒是十分豁达,完全不在意,看着白凤和花醉举止亲密,忽而说:“白凤先生,模样真好看,也难怪花醉带着你。”
很多人可能觉得被一个比自己好看很多倍的人夸奖美貌,都会人为对方只是客套的敷衍或者故意的讽刺。
但是囚牛非常坦然,毫无玩笑之意,白凤乐得嘴角都压不下来,“你才好看呢,来之前花醉都说了想见见你,就说了你,别人都没说。”
“是吗?我的荣幸。”囚牛目光微动,在花醉的方向多停留了两秒,在旁人察觉之前又转而移开视线,“我先回去了,那边也有小辈等着跟我问安呢!”
不容多留,囚牛把琵琶递给随从,起身告辞,九公子跟上去送。
白凤依依不舍的嘀咕着,“好想听他弹首曲子。”说完又没个正形的往花醉身上靠,“花醉,你跟囚牛关系很好吧……每个人都叫你花醉哥只有他直呼你名字。”
“嗯,还不错。”花醉给自己杯子满上茶递给白凤,“这是刚刚狻猊差人送过来的茶叶,说是你喜欢喝。”
“确实很好喝不是吗?不过,狻猊你都喝腻了,不喜欢了?”白凤眯起眼睛嘬着热茶。
这位小哥哥,你是真的不知道花醉在转话题,还是大智若愚顺着台阶就下了?
“你喜欢我们就带回去。”花醉手指滑过白凤的额家,目光陡然一沉,“你们去过行刑地?”
“就路过那里,我多看了两眼,不过九公子好像很怕那个地方。”白凤老实的说。
花醉微叹,眼色不怎么好看,多有担忧之意,“他当然害怕,他差一点掉下去了。”
“什么?”白凤惊道,“不是说犯了罪的龙才会……难道是那次他把犼放了那次?”
花醉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那……九公子他……这算罪孽?”白凤着急了,说话开始结巴起来。
花醉缓声安抚,“他不是好好的吗,你别急,那次龙老爹气急了,把九公子吊在了洞口之上,本意是想吓吓他,其他的几个龙子都知道其中的厉害,轮番求情,好在没出什么大事情给救下来了。”
龙老爹臭脾气就用不着多说了,九公子又一直性格软弱,实在是又爱又恨啊,那次本来只想给个教训吓唬吓唬,九公子后来被哥哥们救下来以后,还是遭了顿毒打,看上去只是有点皮肉之苦,而已……
“花醉,究竟龙的死怨能造成什么样的可怕影响啊?”白凤问。
“会梦魇,一个比一个可怕的梦魇,那些受刑的龙在千刀万剐时都是活着的,他们要经历漫长的痛苦才会死去,梦魇里就是他们的痛苦,可怕的血淋淋的经历,它不会让你死,却能在精神上折磨得人痛不欲生,最后崩溃。”
白凤猛得打了个寒颤,后脊梁骨发冷,这才知道自己刚刚面临了什么,花醉蹙眉凝视着他,又道,“别怕,你只是远远的多看了两眼,睡觉的时候我守着你。”
想了想白凤还是不放心,“九公子吊了半天?我只是远远的多看了两眼就会做噩梦,就算我是个人,比较脆弱,但是他真的完全不受影响?”
他可还记得先前九公子心有余悸的惊恐样子,百分百的是创伤后应激反应。
花醉门口指了指,九公子刚回来,“那得问他了。”
一想到这孩子搞不好独自承受了莫大的痛苦,白凤就气不打一处来,冲过去拉着九公子质问道,“你就没做过噩梦?”
九公子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白凤说的噩梦是什么意思,自己被罚的事情花醉应该有耳闻,他也能察觉到白凤身上有被污染的残留气息。
忽悠白凤还好说,但是花醉却……
他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不敢看白凤的眼睛,跟九公子待久了,就很容易看穿他的心思,你要是直接挑明了说,他不会反驳,最多是咬着嘴唇不说话,绝对编不出假话来敷衍你。
“你到底梦见什么了?”白凤语气放缓些了。
九公子怎能不知道他是真担心自己,半晌,九公子闷闷的说:“我昨天没做噩梦。”
“昨天,那昨天之前,你都是夜夜噩梦?”花醉吁了口气,许是受身边的人影响,他竟然也开始心疼起九公子来。
白凤又补充强调一句,“不许撒谎,撒谎就不带你回去了!”
九公子抬眸,目光闪了闪,“嗯从那天起我就一直做噩梦,每天晚上都是。”
白凤思量片刻,继续发问,“那你梦见什么了。”
九公子吸了吸鼻子,哑声回答,“梦见我把自己的肉一块一块咬下来,血淋淋的,然后掉到那个洞里面……然后好多跟我一样血淋淋看不清本体的兽朝我扑下来。”
他从来没有说起过自己的后遗症,但这个梦他反复做了上百次,光说起来,那个画面,还有梦里的巨大痛哭好像又卷土重来,但是依旧十分克制的保持着“没关系”或是“已经没事了”的微笑。
花醉倒了杯茶递给九公子,却发现看似平静的他,接住杯子时,茶水在剧烈的激荡。
花醉,“你都是怎么熬过这几个月的。”
九公子有些心虚,“就……醒了就做别的事情,尽量不记得就好了。”
花醉摇摇头,无比惆怅的看着九公子,“你就这么忍着?”
“忍一忍就好了,昨天就……”
九公子后面的话实在说不出来了,他以前自己忍着的时候没有觉得多委屈,觉得这是自己本来就该受得罚,也怨不得旁人。
不知怎的,被他们二人这么一问,忽然意识到自己多么委屈,多么可怜,压抑着声音哽咽起来。
听到这里白凤实在忍不了了,站起来怒火中烧的指着四面八方无辜的空气,又是把犼狠狠的骂了一遍,好一会儿才气喘吁吁的坐下来。
“噩梦真得结束了?”白凤搭上九公子的双肩,反复问了两遍,得到了确定的答案才松开手。
……
这天九公子把几个月积累的委屈总算哭干净了,夜里睡觉踏实的一个梦都没有。
人也好兽也好,所有的情绪都需要发泄,如果刚好有人关心你,那就叫三生有幸了。
倒是白凤要受了点苦,刚朦朦胧胧睡他就被花醉摇醒,同时也在噩梦中抽离出来。
原来花醉一直守着他,不确定那个污染对他的影响有多大,花醉只能从他对噩梦的反应来判断。
刚刚白凤睡下没多久,眼球的活动就变得很频繁,花醉一看就知道什么情况,立刻把他摇醒。
花醉问,“梦见什么了?”
“梦见……你好像在吃尸体。”说完还佯装做了个干呕的表情,语气很不痛快的抱怨,“花醉,我好不容易梦见你一会你都在我梦里干了些什么?要不是你把我叫醒,是准备在梦里好好教育教育你的。”
闻言花醉露出一个很嫌弃的表情,摸了摸白凤的额头,扯过被子盖好,语气有些松快,“睡吧,没事了。”
白凤翻了两遍身,“睡不着了,你陪我说会话吧?”
花醉无奈,“你想说什么?”
白凤,“诶,什么样的事情,在龙族里算罪孽,我的意思是真的落到行刑地的那种。”
花醉,“背叛,杀戮……都算。”
“那九公子都没干啊!”白凤还在抱不平。
“所以,龙老爹只是吓唬吓唬他。”
白凤,“那真的受刑就是必死无疑?”
花醉拢着过他的肩,幽幽道,“也不是,有人活下来了。”
“谁?”随着花醉一下一下拍着自己肩头的动作,白凤又觉得身体沉软,睡意死灰复燃。
“也是九公子的哥哥,你明天要见的人。”
“九公子的哥哥……九公子,哼!等我们回去,我要我哥做一桌子好吃的,让犼看着九公子吃,一口都不分开他。”
说完白凤连打了两个哈欠,眼角挤出豆大的眼泪,没多久,他蜷缩着身体抱着花醉一条胳膊睡着了。
……
“啊嘁!啊嘁!”一集电视剧的时间犼已经连着打了十几个喷嚏,鼻涕眼泪都流出来了。
白家妈妈又递纸巾又是找药,“咱家小宝宝好像感冒了哦!”
犼,“……”谁是你家小宝宝了。
“找到了,上回凤崽子感冒买的药,唔,我看看哦,才过期一个礼拜,来,吃了吧!”白家妈妈露出慈祥的微笑,一手温水一手药举到犼面前。
凶兽惊恐抵触脸,“我没感冒!”
“真的?”
“真的,大过年的可能是有人想我了。”点头+真诚眼神。
白家妈妈缓缓放下药,“也是,我们小犼这么可爱,想你的人肯定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