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无论交给杜相还是陈相,他们都一定会遵照圣意,严查不贷。”
“但若杜相来办,查明案情后,他定会上奏称土地兼并严重,百姓无地可种,田产变法已是迫在眉睫之要务!”
“但若交给陈相来办,查明案情后,他必会称汴京周围的强卖田产之事已经查清,田产尽归原有主人,农户欢喜,甚是感恩朝廷!”
欧阳修和唐介不由得认可地点了点头。
杜衍偏向于新政改革。
但陈执中则是官家的耳眼,凡事都会顺着圣意去做。
“自范公新政失败后,难道二位看不出,官家已经不想再变法了吗?当下是何人在兼并土地?是我朝的士大夫官员们,是宗亲贵族商贾们!”
“官员们维护着我朝的安定,商贾们又是缴税大户!”
“若要抑制土地兼并,还是率先要动吏治。若动吏治,朝堂定然会迎来大换血,范公富公主导的新政,便是率先改革吏治,事实证明,已然行不通,或者说是官家不愿朝廷官员遭受如此巨大的损失!”
“这与上一次的变法,在本质上有何区别?注定会因阻碍太大而失败,官家已看出了这点,故而他不可能同意!”
“此种形式的变法,已是官家逆鳞。范公因变法,在一年之内,遭到百官弹劾,名声尽毁,所有人都看到了变法对朝堂造成的破坏。这一点,杜相明白,吴副相明白,二位其实也明白!”
欧阳修胸膛一挺。
“新政变法本就是刮骨疗伤之法,景明,你也是从州县走出来的,难道看不到百姓遭受到的剥削吗?看不出百姓到底因何而频频造反吗?”
“我不反对新政变法,只是再次变法,我们不能再走老路了,走老路是不可能成功的。”
“你可有新路?”
“有!”苏良干脆果断地说道。
其实苏良一直都在谋划,只是还没有时机说出自己的想法。
“范公富公新政,弊在太急太猛,官家又太想速成,且心思摇摆不定。我认为,应先择一州之地,选良官前往,先变一州,成则再变一国!”
“先变一州,再变一国?”
欧阳修微微皱眉,道:“这样……是不是太慢了,地域太小了,不能先变一路吗?”
苏良摇了摇头。
他知晓欧阳修的想法,在欧阳修的眼里,天下能主持变法的只有范仲淹、富弼二人。
而让此二人再去担任一州主官,显然是不可能的。
“我建议选一州之地。其一,是因阻碍较小,官家与反对变法者都易于接受;其二,一州之地,施行变法时,有错而易纠错;其三,在一州之地变法,易出问题,也易出成果!”
其实,这也并非十全之策,因为各个地域的形势不尽相同。
但苏良只有这样做。
因为赵祯太仁,反对者太强,若想成功,必须先细水长流。
唐介微微点头,道:“我认为此策可行。变法不在快慢,而在于能否强宋富宋。”
欧阳修也点了点头,表示认可,道:“我回去便写奏疏。”
苏良笑着摇了摇头。
“欧阳学士莫急!我猜测,贾枢相和王中丞等人今晚必定会熬夜写奏疏,反对变法,因为他们觉得你二位肯定会上奏再言田产变法。如此争论,没有任何意义!”
“我建议,二位先不动,先等着陈副相调查出结果,而后二位再根据结果上奏,上奏时,先言要举国变田产之法,抑制土地兼并,而后再慢慢引到咱们选取一州变法的策略上,如此以来,官家更易于接受!”苏良再次使用了周老先生的破窗理论。
欧阳修和唐介听后不由得甚喜,对待当今的官家,还只能这样。
“景明,真大才也!”欧阳修忍不住夸赞道。
这时,欧阳修和唐介突然相视一笑,然后齐齐朝着苏良弯腰鞠躬。
这是同辈之间表现敬佩之情的最高礼仪。
“二位,万万不可行此大礼,万万不可行此大礼呀!”苏良嘴动而手未动,高兴的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