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陆安早起上学。
到煦阳院时,学堂里已经坐了近半学子,他们三五围聚在一处辩论着不同的话题。
陆安前脚走进学堂,欧阳倩文就好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她与他之间隔着好些书生,她停下辩论,抬头看他,用手指指他坐的那张案几,上面摆着一件叠好的白衣外裳,是昨日陆安递给她遮挡血红的那件衣裳。
陆安点点下颌,示意自己知道了,他照常走过去,放下书篮,准备落坐,布鞋却踩进了一滩水渍里,他顿了顿,垂眼往下看,自己的案几不知是何时被人泼了水,连带着那件叠好的外裳都变得湿漉漉的。
陆安眉头微蹙,不知是谁捣鬼,环顾四周一圈,眼神落在了角落里坐没坐姿,神情散漫的几个书生身上。
他们皆是露出得逞的笑容,挑衅的看着陆安,好像是在用此举惩罚他昨日多管闲事。
陆安抿了抿唇,从衣襟里摸出昨日才向温含卉讨来的素帕巾,勉强把案几擦干净,又把外裳拎出去拧了几遍水,回来放书篮里,端坐了下来,全程就像是没把那几个书生的恶劣行径放在眼里。
随后,欧阳靖羽就踱步走进学堂,学子们纷纷停止了辩论,坐回案几后,原本嘈杂的学堂顷刻间安静了下来,双双眼睛落在欧阳靖羽身上。
欧阳靖羽轻咳一声,“诸位学子,今日是九月一日,一年的时节也正式迈入了秋天。我们离京城的下一场院试,已经只有不到两月的时间,这段时间,我希望大家都能够拿出干劲,心无旁骛,全力以赴,不留遗憾。”
“好!”学堂下发出热烈的回应声。
陆安也是心潮澎湃,当日课上,腰杆挺得笔直,聚精会神地听欧阳靖羽授课。
临近放课时,坐在主案几后的欧阳靖羽伸手捋着长胡,又露出了似曾相识的狡猾神情。
这回他尚未出声,学堂里就已经哀嚎一片。
欧阳靖羽会心一笑,“请大家备好纸笔,我要来一场突击堂考。近日,朝中改革,抬升了田税,同时降低了财产税,请大家在考卷上各抒己见,谈一谈赋税对国家与百姓的影响,以及此项新政的深意。”
陆安稍作思索,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撩起袖袍研磨,尚未提笔,就察觉到有一团软物砸在了他的后肩,咕嘟咕嘟滚落在他脚边。
他垂眸,是一个揉紧的纸团。
陆安尚未俯身捡起,就有一双黑靴站在了他跟前,俯身替他捡起了那个纸团。
欧阳靖羽拿着纸团问陆安,“这是什么?”
陆安摇头,把方才的情况如实相告,“先生,我并不知道这是什么。”
欧阳靖羽把揉紧的纸团展开摊平,里面只写了一句未署名的话:把答案给我钞一下。
欧阳靖羽俯身将纸团摆在陆安面前,“你随我出来一趟。”
陆安看了一眼纸团里的文字,脸刷得白了几分,他虽是有些无措,却仍是抓起那张纸团,起身跟随欧阳靖羽走道学堂外游廊。
欧阳靖羽直言道,“作弊是品德低劣的行为。如果你真的在堂考中作弊,我会将你驱逐出学堂,你以后别来我这里上课。”
陆安手捏成拳,呼出一口浊气,挺直腰杆,双眸如炬,对上欧阳靖羽的眼睛,言语坚定道,“先生,我不知道是何人扔纸团砸中了我,我也坚决不会是舞弊之人,还请您相信我。”
欧阳靖羽着眼看他,“你的意思是有人栽赃陷害你?”
陆安抿着嘴,这张纸团与他而言是天降横祸,他根本无从解释,因为他根本连学堂里的学子都认不起,平日里也不与他们交际,只闷头学习,又怎会知道是谁栽赃陷害他。
陆安眉头紧簇,盯着那张纸团里的文字,试图从字迹里辨别出是谁给他扔的纸团。
半晌,他忽然眼前一亮,把纸团递到欧阳靖羽眼皮底下,“先生,这句未署名的话里有一个错别字。应当是‘把答案给我抄一下’,而非‘把答案给我钞一下’。我们可以让所有学子都写一遍这句话,找出这个写错别字的人,他就是栽赃陷害我的人。”
欧阳靖羽思索过后,觉得此计可行,便领着陆安回学堂里,终止堂考,让学子们都写下那张纸团里的文字。
陆安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学堂里的每一个学子,他们大多在听到终止堂考时面露错愕,不明所以,但还是根据欧阳靖羽的要求写下那句话,自后往前传递答纸。
只有坐在陆安那张案几斜后方的书生面色慌乱,手抖着连毛笔都拿不稳。他的前桌催了他好几次,他才把答纸递上。
而那个书生,分明就是昨日躲在假山石后偷窥欧阳倩文的恶棍之一。
至此,陆安心里已经有数,如果他没想错,这几个人是在报复他昨日出手帮助了欧阳倩文。
欧阳靖羽收到所有学子呈递的答纸后,一张张翻阅起来,最终,从中挑出唯一一张写着错别字的答纸,对着那个书生说道,“李无为,你站起来。”
李无为眼神里闪过惊慌,哆哆嗦嗦的站起身体,“先……先生,您找我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