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袁绍没让他背书,只是道:“年少而才高,郎君人如其名,令人忻慕[2]焉。”就此揭过。
袁绍又和荀彧探讨了一下使用香料的心得,问了荀彧熏香的香方,终于尽兴而去。
等何颙与袁绍离开后,钟繇问荀彧,“文若方才想说什么?”
荀忻眼珠转了转,原来刚才钟繇也注意到了荀彧的欲言又止。
青年沉声道:“方才袁本初道,要除恶务尽,其意岂非尽诛宦官?”
钟繇也沉思,“诛宦除其首恶便可,尽诛宦官?若事有泄漏,恐怕事有反覆。”
“诛宦官”和“尽诛宦官”,差之一字,谬以千里,相差了千余人命。
荀忻道,“此举岂不是逼所有宦官团结一心,与外人为敌?”
荀彧道:“袁本初名重天下,若他有此心,而大将军犹疑,诛宦之事必有不测。”
“兄长为何不向他说明?”荀忻问道。
“我一面之辞,他未必肯信,若当面反驳,令他生厌,此后建言他更不能相从。”荀彧垂眸解释道。
“文若所言然也,还应告诉何伯求,请他从中转圜。”钟繇道。
荀忻心中叹了口气,如他兄长所说,袁绍的主意岂是能轻易改变的?
恐怕还是会像历史上那样,袁绍劝不动何进尽诛宦官,于是假借何进命令逮捕宦官亲属,逼得宦官拼死反抗,杀了何进。
何进被杀,袁绍更是矫诏入宫,关闭宫门,逮捕宦官不论老少全部斩尽杀绝,甚至没留胡子的人都被误当成宦官杀了。
想到这里,荀忻望向自家兄长,注意到荀彧光滑的下巴。
兄长岂不是很危险?
荀彧应该没事的吧……不行,他得想个办法,是阻止兄长入宫,还是让兄长蓄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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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中平六年四月十一日,灵帝崩于嘉德殿。
大将军何进得到消息,匆匆入宫,路上遇一相熟的军官,与其相迎之时,其人冲他使眼色,微微摇了摇头。
何进心惊,意识到危险,他立刻纵马奔回了军营,重兵把守住所,称病不出,逃过一次潜伏的暗杀。
数日后,皇子刘辩即位,时年十四,大赦天下,改元为光熹。
灵帝驾崩的消息传到太学中,诸生惊动,太学停学。
彼时荀忻正跟着顾博士在辟雍中整理典籍,听闻学生通传来的消息,顾伯梁惊落手中简牍,竹简落地发出清脆声响。
荀忻连忙走过去,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竹简,放回原位。
他忧心地看着自家老师失神的模样,“先生,节哀。”
顾伯梁缓缓摇了摇头,“我未曾哀伤。”
他面露茫然,望向眼前少年,喃喃道:“得无兴之始乎?得无乱之始乎?”
这是兴盛的开端?还是祸乱的开端?
荀忻叹了口气,在心里回答他,是乱之始也。
天下将乱,也可以说,天下乱之久矣。
大将军何进终于得秉朝政,他以袁家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及朝野,因此信重袁绍、袁术兄弟。
此外,他征召海内名士二十余人,作为自己的智囊参谋。何颙、荀攸赫然在列。
时至五月,荀忻自己驾着辆马车,在雒阳城门外等候,前几天接到荀攸的书信,说他便在这一两日间到雒阳。
荀彧在宫中当值,社畜没有空闲,只有他是个无所事事的学畜,借了顾博士的马车就来等着接大侄子。
农历五月乃是仲夏时节,晴空万里,蔚蓝无垠的天穹白云悠悠,少年郎褒衣博带靠在马车上,一只腿无甚仪态地悬在半空轻晃。
他看着天际一团白云如蘑菇般渐渐生长,顶端如伞盖,底部向周围延伸膨胀,不由伸了个懒腰。
那片蘑菇云正是积雨云,又叫雷暴云。
荀忻决定最多再等半个时辰,就得打道回府。
一向善解人意的荀公达这次也没有令人失望,只见官道上出现的一辆马车中下来两位士人。
两人都是儒服帻巾,腰中佩剑,其中蓄着短须的青年正是荀攸。
荀公达这次也不负众望,蹭了别人的马车坐。
荀忻不由惊喜地跃下马车,他整理好衣袍,对着不远处喊了一声,“公达。”
青年回首转身,见苍袍少年立于草地之上,俊秀如竹,眼眸清澈,在阳光映射下光华灼灼,夺目于天地间。
荀公达温文有礼拱了拱手,“小叔父。”
继而与友人辞别,快步向少年走来。
荀忻抬手向他示意马车,“公达请入车中。”
荀攸顾视几眼,没有看到赶车的仆从,这才意识到荀忻是自己驾车而来的。
他再次行礼,“怎敢劳小叔父驾车?”
荀忻想了想,问他,“公达会驾车否?”
“……”
荀攸沉默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