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刘霄寒爽快,腾不出手,就朝它点点头,“树啊,上次多亏你了,让你受罪了,哥哥心领了,想吃什么喝什么?什么时候能出土?”
这也是虞白露最关心的,望着它深深埋在土里的腰部,小树人却并不在意,探着树冠,盯着林助手里的小婴儿;后者察觉温度够高,和大家打个招呼,就把提篮举到它面前,揭开被子:
即使面对七绝兽,小树人的目光也从未如此复杂:与生俱来的亲昵,手足无措的敬畏,以及植物们生机勃勃的憧憬和希望。
它想了想,树枝胳膊拍拍地面,左手种出满满一大捧红玫瑰,右手则是白芍药和月季花,甜甜蜜蜜的香气把新生儿包裹住。
2023年春天,小树人彻底痊愈,抖抖身体,从泥土中站了起来,受到虞白露和所有植物们的热烈欢迎。
之后青木城送来请帖,鲁青松要结婚了,虞白露和丈夫带着异能者们攀在小树人树顶,由职业飞行员蒲公英带队,千里迢迢前往东北。
出发之前,刘霄寒就千叮万嘱,又用长江飞鱼的鱼鳍哄蒲公英,不许开小差。飞行员表面答应了,飞行途中忍不住,去鄂霍次克海转了个圈,被刘霄寒再三批评,勉勉强强回到轨道,眼瞧着离青木城不远了。
还是第一次来呢,虞白露好奇地往外瞧,半天收不回脖子,惊叹:“棉棉,看,大树。”
棉棉是个精力旺盛的小家伙,偶尔跟着爸爸短途飞行,现在绑在妈妈背带里,一点不害怕,“好大,好大!”
果然,那是一棵前所未有的参天巨树,树冠仿佛一座原始森林,褐色树干像一座城池,无数墨绿藤条在风中摇摆,远远望去,足以支撑天地。
实在太大了,不是一年半日能长成的,必须每天输入大量木能量,虞白露感叹,怪不得连封印七绝兽的时候,鲁青松也舍不得让它变回原形。
想到这里,她用愧疚的目光望向平台角落,豆茎安安静静长在一个木桶里,像一棵普通的发财树。
差距太大了。
鲁青松也是这么想的。
见面之后,他顾不上介绍未婚妻,先揪着虞白露围着寻木走了一圈(花费几个小时),絮絮叨叨地,说什么分开这两年,他想了又想,把两棵树人以及S阶植物们的后事安排好了:
两人寿终正寝之后,大小树人团聚,在东北生活,也就是它们出生的地方;大寻已经扎根,不能移动,二寻(豆茎)由于营养和生态平衡,反而不能离得太近,可以在黑水城扎根,到时候两棵树的枝条跨越千里,在空中相会,也算一段佳话。
龙爪槐人缘,啊不,树缘很好,和谁都能组队;红褐藤蔓和莬丝子性格相投,能开开心心一辈子;海蛟和水草怪更是天生一对,青海湖也好,天池也罢,可以结婚生小孩了;仙人掌是个孤僻的家伙,可以回沙漠,也可以和某个植物比邻而居,比如尸香魔芋,当然,如果后者不愿意,就和美人蕉组CP好了,反正它俩都吃荤。
至于蒲公英,就不用操心了,这家伙清晨在东北,傍晚就到乌鲁木齐了,逍遥自在瞬息千里,关键可以传信,万一某个植物被别人/其他植物欺负了,大小树人就可以撸胳膊挽袖子,帮忙揍人了。
虞白露很是感动,随即怒目而视:我家棉棉才两岁,别天天死啊活啊行不行?
鲁青松未婚妻是个圆脸姑娘,爱说爱笑,目光清澈,鲁妈妈很喜欢她。
回城前一天,虞白露和豆茎谈话,很有点歉疚:杰克,大寻这么好,你却跟着我到处奔波,以后什么打算?要不要留在大寻身边?还是回陕西扎根?
豆茎想也不想,满树藤蔓一股脑儿指着后方:小树人和植物们正打麻将,鸡飞狗跳,翻桌耍赖,满地打滚,横眉毛竖眼睛。
不用问,它要和大家在一起。
虞白露抱抱它,说,我活着的时候,我们不分开,等到那一天,你再和大寻团聚。
光阴流转,岁月如歌。
龙新野没什么野心,严格约束蛟龙部队,和众人常来常往,还把中科院的徒子徒孙送到青木城黑水城、巴蜀城开起分院。
梁博士垂垂老矣,脑子却格外清醒,忙着研究异能者后代,简称异二代。
用他的话说,能繁衍、继承,已经把异能者和普通人之间的沟壑填平了,以后的世界,就是异能和枪弹武器争锋的世界了。
烈焰城由顾长明统领,和燕京保持公事公办的接触,听说项母神经恍惚,项父退隐,住在儿子住所,不问世事。
每逢清明,虞白露想去祭拜故人,被吕莎莎拎着枪挡在烈焰城外,不许她踏进半步。
虞白露念着项炎羽,只好离开了,每年春暖花开前往南京鸡鸣寺,祭拜父母和外婆,也遥遥祭拜项炎羽和另一个虞白露。
几年之后,虞白露和刘霄寒旧地重游,回到北方沙漠。冯瑛冯琳开朗活泼,一个比一个时尚俏丽,她都认不出了。
她和冯爸爸商量,两个女孩子不如到黑水城读大学,开开眼界,冯爸爸高兴极了,连声答应,做好乔迁黑水城的准备。
至于巴蜀城,焦连城单身踏遍大江南北,寻找穆青竹,久而久之,虞白露连后者的脸都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对方吃过一颗能保持容貌的荀草果实。
提起荀草,和其他s阶植物完全不同,像花鸟市场5块钱一盆的狗尾巴草一样毫无动静,方方正正的,被刘霄寒摆在柜顶当盆景,偶尔浇点水。
鲁青松也拿它没办法,灾难才几年,它就在荒郊野地长出果实,现在虞白露精心照顾,它反而不理不睬,不知道这祖宗搞什么鬼。
2023年,小树苏醒不久,突然又入土了,虞白露很是奇怪,有点不放心,索性带着棉棉,搭个帐篷住到它身边。
有一天深夜,小树人突然揭开帐篷,从树心摘下一串桑果,塞到她嘴里。
虞白露只来得及扫一眼,发现那串桑果不像果实,倒像一棵小小的桑树,有枝叶有树干,树叶间的累累果实是紫色的——和当年种出小树人的种子一模一样!
她想问,果实化成一汪水,顺着舌头流到胃里,味道清香悠长,不像尘世间的东西。
“那是什么?”她好奇,“真好吃,再给我一个,我给棉棉。”
小树人摇摇头,有点疲倦,往地上一坐,摊开手比划,意思很多年才能长出来。
具体有什么用,虞白露问不出,在之后漫长岁月里,发现自己衰老的很慢,外表保持在30岁之前,实在幸福极了。
2023年,鲁青松托蒲公英把文碧璇留下的剑兰种子送来,说,它恢复生机了,按照约定的,属于她了。
往事如烟,虞白露把玩着种子,把能量输进去,顺利和它结下烙印。
那晚月光很美,剑兰像一朵兰花般绽放,虞白露仿佛见到自己第一个朋友,那位高傲的木系异能者。
2023年,刘霄寒照例带着她和小树人去镇江采摘江花石,时隔数年,再次见到九个头颅的相柳,后者居然没攻击他,默默追了好一阵,两人逃出江面,它还在岸边徘徊,很有点惊悚。
2023年7月21日,虞白露到达这个世界的第七年,刘霄寒照例下厨做了烤羊和烤鱼,定了生日蛋糕分给每棵植物,虞白露种了个巨大的西瓜。
棉棉像模像样地唱生日歌,给妈妈亲手编了一个花冠,说,我最爱妈妈了。
刘霄寒说,爱不爱爸爸?
小姑娘点头如啄米,爱,爱!
夜深人静,刘霄寒热情如火,睡衣都没穿就心满意足地睡了,没几分钟就打起呼噜。
小狐狸顺着窗台跳到池塘边,去找水草怪,尾巴在水面留下点点涟漪。
她披上衣裳,去女儿房间看看,回到丈夫身边等待12点的来临。
十分钟,五分钟,30秒,时间到了。
有那么一瞬间,虞白露以为,有什么异像出现;眨眨眼睛,视野中没有任何古怪。
一切如故。
于是她明白,自己再也回不去了,不但不难过,反而如释重负,整个人轻松起来。
此心安处是吾乡,这个充满异能、怪兽和植物的世界,已经是虞白露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