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马秦庄除了宅院,河滩和草坪都是牧场。
这里牧有猪马牛羊,还饲有魔兽坐骑,可谓家大业大。
阎松喜欢钓鱼,便在牧场河边筑起一座水榭用来垂钓。
宋大中在管家的带领下,穿过牧场来到水榭,阎松这个时候正在钓鱼,他把管家打发走了,引手请宋大中就坐。宋大中作揖行礼,在旁边的矮桌边坐定,轻声说道:“打扰大司马雅兴,晚辈罪过。”
阎松手持鱼竿,醉心渔事,哪有半点高官显贵的样子,倒像个渔翁。
他盯着水面,也没看宋大中,只问:“听说你有疑难,什么疑难啊?”
宋大中摸摸左胸刚刚复原的伤口,端正的脸色中带着几分阴沉,说道。
“记得小时候读起《大荒经》,总觉得别扭。经文开篇说的是‘少昊破蒙,乾坤始奠,万物蜂萌也。荒古结绳治世,公直无私,不贵不贱,义或然也。’晚辈每每读到这段,就很不明白,上古时候的人公直无私,没有贵贱之分,为什么到了现在反而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难道说,今不如古?”
阎松扭头看了他一眼,抿嘴轻笑一下:“今古不同,怎么能拿来做比呢。上古荒蛮未开,人少物乏,相对简单;后来人多了,开荒狩猎,相互攻伐,智勇贤愚就凸显了出来,依据人的能力优劣,当然就有了等级之分。小兄弟,这个世界唯有闲者方能治世,智者方能治民,勇者方能开疆,而愚者能力有限,能做什么呢?倘若贤愚不分,又哪来今天的繁荣。”
宋大中道:“大司马说的是,可晚辈觉得不公。”
严松说道:“老夫说的是正解,哪里不公了?”
宋大中道:“晚辈请问大司马,百姓杀人,依律法办,诸侯杀人,何法可治?”
严松说道:“刑不上大夫,这是古制,诸侯操握生杀大权,不是你能改变的。”
宋大中咬动口腔,脸沉得越发深了:“晚辈不敢,晚辈只觉不公罢了,一样是人,凭什么命运要系于他人之手?坊间传闻,说您老辞官并不是出自本心,而是受人逼迫,大司马辅佐三朝,戍边理政,劳苦功高,临了却落得惨淡结局,敢问大司马,王道无情,您就没有一点恨意吗?”
阎松听着听着,脸色大变:“住口!”
瞋怒之后,即又恢复淡定,轻轻笑道。
“小兄弟,这些话是不能乱说的,老夫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全是谣言,谬不可信。老夫这官是自己要辞的,与人无尤。还有,老夫要纠正你,王道是天,是秩序,倘若没有天没有秩序,战乱猝起,百姓遭殃,又哪来的万物峥嵘。所以,别说老夫没有受人逼迫,就算有,那也恨不得。小兄弟,难道这些就是你的疑难吗?老夫不管你发生过什么,但要劝你,不要乱来,否则天下难容。”
宋大中脸上浮起一抹悲苦,内心纠结不已。
那晚中毒遇刺,他自知劫数难逃,用装死才保得一命。
当时刺客以为他死了,无所顾忌的道出了行刺的真相。
原来要杀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宋国公。宋国公派令剑进京表面上是安抚进修学子,实际上是要刺杀于他。宋大中为此而愤,他夺下国子监武试第三名,无非是想为国争光,哪曾想竟然引起宋国公的猜忌,招来杀身之祸!
解毒疗伤这几日,他不停的自己问自己:“为什么?”
回想宋室的昏庸糜烂,宋大中隐隐约约的捕捉到答案。
他愤久生恨,不知道该怎么做,故才来求教大司马。
然而跟大司马交谈之后,他即陷入痛苦的纠结当中。
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却又是不争的事实。
古制难驯,连大司马受了委屈都不敢有恨。
何况他只是一介庶民,又凭什么记恨念仇。
当下大泄口气,再没了谈兴,于是稍坐片刻,就告辞回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