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贞婉正在斟酒的手不由抖了一抖,极力控制住才不致酒水洒在杯外,匆匆抬眼看了一下陈帝的面容,垂眼别过去,此刻诚实不是能与陈帝玩笑的时刻。
偏陈帝玩心大起,凑得更近了一点,悄声说道:“你若早说想要做朕的嫔妃,朕便直接去寻了你,何苦这般辛苦?”
裴贞婉躲不过去,只得悄声道:“从前不知陛下身份,多有轻慢,陛下宽恕了便是,这会子众嫔妃都在,还请陛下不要引了大家关注。”
“哦,”陈帝好似有些失落,夹了眼前的一片莲藕放在口中,稍顷,又道:“那既然她们在这里碍眼,朕散了这宴席便是。”
裴贞婉一时竟无话可说。
这位北陈帝王陈肇,做太子之时,便有胸怀大志之名,彼时协理朝政,清除积弊,连陈朝新政的推行也是很有一番手断。继位为帝之后,更是对后汉、南蜀等地多次出征,不过八九年的光景,北陈的疆域已扩大近半。
这般杀伐决断的君王,怎得同她一处时,竟是这般孩童一般的玩心。
但左右这是陈宫,他是陈宫的君主,随他的心思如何,任谁也无法阻拦的。众妃嫔听闻要散去,虽有些不情愿,但也无人敢多话。今日陈帝新封美人,谁也不相信会召幸自己陪侍。
在众妃嫔尚未全然退去之时,何保倒已上前,躬身请示道:“陛下,今日册封裴美人,还请陛下看,这裴美人安置在何处为好?”
“确是朕太过突然了,”陈帝侧首打量着一直将目光锁在案上,并不与他对视的裴贞婉,笑了笑道,“先叫她去紫宸殿吧,朕这两日好好想一想,美人当居何所?”
“这,紫宸殿是陛下寝宫,怕是有些不妥。”何保小心翼翼地说着,高位的妃嫔尚未走出流晖映彩榭,怕也都听见了陈帝这一番话。
“哦?何保,如今你来做朕的主了么?”
“奴才不敢。”何保胆战心惊,直接滚在地上。
陈帝自然不是真的恼了,又换了笑容道:“那还不起驾?裴美人,你随朕一同乘辇。”
裴贞婉看了一眼何保的神色,这是在陈帝为太子时期就一直随侍着的太监,又是紫宸殿的管事,他不敢再出言阻拦,自然自己若是白白去推脱,也是讨嫌之举。如此,就也只能屈膝谢恩。
御辇高大,由二十四人抬起,足足高了寻常人两倍有余的高度,陈宫的宫道、宫墙、宫壁尽收眼底,连那青黛色屋顶和檐角上雕着的各式飞兽,也似有近在眼前之状。
裴贞婉心底不由暗叹,陈帝,这不是妥妥地在捧杀她么。
本要高调夺目,如今,只怕是高调过了些。
紫宸殿甚是恢弘,主殿自是陈帝朝政所用之处,而平日里,他多居于后殿,虽是紫宸殿的配殿,但此处规制却也并不比皇后正德宫的含阳殿要小。
殿中陈设虽不说观之华丽奇藻,但几案之中摆放的一物一件,仔细看去,无不是精巧贵重之物。殿内右侧当中摆着半人高的金错瑞形香薰中淡淡飘散着龙涎香的香气。
陈帝牵了裴贞婉的手迈入,裴贞婉便不由心下一阵。
那一日在掖庭宫,她所闻到的那一丝丝难以察觉的熏香,不就是如今龙涎香的香气么?怎得她竟蠢笨至此,还联想到所谓冯岚出身大家一类的缘由。
任心底将自己骂了十数遍,陈帝却已坐在用膳的圆桌旁,指了身侧的圆凳道:“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