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贞婉略迟疑了一下,便谢恩坐了下来。
何保拍了拍手掌,便有一列宫人低了头捧了各式菜肴餐箸鱼贯而入,静静在桌上摆好。虽不像宫宴上那般多样,但四荤四素,也是精巧的菜品。
“朕看你一晚也没用膳,这些是紫宸殿的御厨备的菜。今儿是中秋,朕也不能饿着肚子,你陪朕再用一些。”陈帝这话说的,虽是有关心之意,但语气上的肯定,自也是吩咐的意味。
裴贞婉应了,本要为陈帝布菜,却没想被他按了下来:“紫宸殿是朕自己的居所,平日里也不喜欢这些恭谨繁复的礼节,你好好用你的便是。”
缓缓夹了眼前两碟菜入口,果然是御厨,味道做的很是美妙,只是裴贞婉心中疑惑颇多,此刻也周身不自在,哪里有心情品着帝王所用的美味?
“你如今怎得惜字如金?往日那牙尖嘴利的模样呢,朕还是喜欢你那种样子。”
“此一时彼一时,从前是邂逅之交,如今陛下是君王,是君臣,自然不同。”
陈帝在紫宸殿果然更随意些,将手边巴掌大的螃蟹掰开,赤浓晶黄的蟹黄满满溢出,香味四溢,不由喜叹:“好蟹!”
说完,便随手似的将螃蟹另一半递向裴贞婉:“难得你觉得从前算是邂逅,你既然这般在意君臣,那往后同你一处,我便不再自称朕如何?”
裴贞婉哑然失笑,这种称呼上的切换,他倒是随意的很,倒也难怪了之前几次独处,他从未说漏嘴。伸手接了那半只螃蟹,沉甸甸的,果真是好蟹。
“这满桌的菜式,你就吃眼前那两碟,我若是不给你这蟹,怕是满桌都撤走了,你也不会动上一下。”陈帝用手边的小勺仔细剜着手中的蟹黄,这类小勺乃是贝类磨制而成,拿起来极为轻巧,又不至金银器那种干扰佳肴美味,最是适宜配蟹食用。
这陈帝,竟这般自来熟的模样,可越是这般,却越是令人心神不定。他看起来好似随意,玩笑间闲扯着旧事,又屡屡打破君臣尊卑,但素来君王喜怒不形于色,面上所见的,并非是心中所想的。乃至极大的可能,是相反的。
如是这般想着,裴贞婉放下手中半只蟹,嘴唇动了动:“陛下。”
“等我吃饱再说,”陈帝仿若知晓,依旧神情随意,指了一下碟中看似孤单的半只蟹,挑了挑眉,“凉了就腥了,你快吃,吃完再说。”
裴贞婉仍欲发话。
“食不言。”
不由摇了摇头,方才话最多的便是这位陈帝,此刻讲出食不言的话也是他。罢了。
这一餐吃的当真是许久,陈帝食欲大开,那八样菜肴几乎都用了一半,又饮了两盅蟹翅羹汤。何保带人伺候着,在那金制的盥洗盆瓮中漱口净手,又用热腾腾的丝帕在面上敷了一会,便也依样学了一遍。
待何保带人又退了出去,陈帝起身踱到窗边。此时后殿的窗扇全开,站在殿中便也可看到空中高高挂着的那一轮圆月,在正殿飞起的檐角掩映下,确是别有一番姿色。
“你的名字叫贞婉?”
“是。”
“到我身边来。”
裴贞婉轻轻走了过去,帝王之旁,窗畔之余,恰有刚好容下一人的位置。身子方立定,便有一只手臂自身后环上来,握住她另一侧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