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英不依不饶和穆浩儒换了位置,坐在老先生身边,“如今什么修为了?”
老先生缩着脖子,压低了几分声音,“区区气海境。”言语谦虚但是神色却颇有得意,看得少年们一阵唏嘘,玄胎之后便是气海,对在座几位来说,唾手可得。
老先生瞧着少年们兴致减了几分,尴尬笑道,“怎么,现如今都眼高于顶,瞧不起我这气海境?”
“没没没,哪敢瞧不起老先生。”
“谅你也不敢。”
徐京墨突然笑问道:“先生之前说的书中,也有自己的山水故事?”
老先生一个激灵,笑道:“一个读书人哪能那么不要脸,自己的故事那得要旁人去评说,否则不就是自吹自擂,没羞没臊。”
唐英瞪了眼老先生,狠狠灌了杯酒,辣的龇牙咧嘴,这“十八仙”果然极烈。
老先生吃完最后桌上一片酱牛肉,吧唧着嘴,舒舒服服出了一口长气,还是咱这“水云间”的酒好肉香。
“我虽然境界不高,但是见过的事情不算少,你们这些时日的经历,要不要听我这个老不死的给你复盘复盘?”
众人跟着徐京墨一起起身行礼,“晚辈们洗耳恭听,但听老先生教诲。”
老先生抚须微笑,抬手让众人落座。
“很多事其实人力不可为,此次天道馈赠落脚小镇,或者说选中你们,生出之后的许多事端,这不是你们的错,所以不用觉得如果自己没这所谓的天赋,便可安然躲过此生,不牵连家人,不涉及亲友,这些事是命中注定,也只能一肩抗之,堂堂三尺男儿,无需为这些事多愁善感。”
众少年默不作声,只是静静听着,其实除去后来对外来少年产生的仇恨,少年们最先有的情绪都是愧疚,若不是有这份天道眷顾,就不会有这些外乡少年,也不会有这么多次的危险,更不用远离家乡,彼此分道扬镳。
心里再喜欢江湖故事,少年郎仍不愿放下邻里亲朋,这便是孩子和大人们的不同之处,取舍向来不讲道理。
“今日有了鲤鱼跃龙门的机会,那就不要在乎是否怀璧其罪,只管化龙而去,日后你们能给家里人的不是更多?再者也不用担心家里人会遭人算计,你们的父母亲人日后都将是整个灵墟洲的座上宾,天下再大的宗门也上不得分毫,这是规矩。”
“真的?”唐英将信将疑,连声问道。
“当然。”
“那我信先生所说。”
老夫子斟酒自饮,“小莫的遇袭,你们无能为力更不用自责,更不要事事被仇恨占据了心神,不仅于事无补,而且伤神费力,乱人心志,不论出手之人是谁,他们都有各自出手的理由,力所能及便去讲一讲对错,辩一辩道义,爱莫能助便静待时机,世间对错太多,难道件件都要放在心上?修行亦是重要的是让自己修心,而不是帮着为别人纠对错。”
少年或沉思,或点头,老先生微感欣慰,听得进去就好,暂时做不到不要紧。这些孩子皆重感情,那便意味着不可能轻易放下,所以只要让他们学会如何拿起,还不累着自己,便是最好了。
“至于说这些仙宗对你们的态度,你们无需介怀,说句伤人心的话,日后的你们,未尝不是如此,一个宗门耗费巨大的资源去培养一位天赋极高的弟子,各种关卡试探是少不了的,天下没人会做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生意,他们也并非针对你们,修行路上,活着才能成为强者,这些人也是为了确定你们日后能活的更久些,别出了小镇便死于非命,否则稀里糊涂将你们带出去,那便真的是不负责了。”
唐英冷哼一声,道理自己虽然听得懂,但是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自己的师门都不护犊子,以后还咋个闯荡江湖嘛。
“修行路上,人心最为冷漠,人人都想走的更快更高,顾不上是非对错,但愿日后你们面对那些弱者凡人之际,能像今日一样,多想想对错,多念念人情。”
众人神色有些失落,修行终究是件没人情味的事,有啥意思。
老先生望向一个个气象不同的少年心湖,悠悠说道:“我说的那些故事,可都是这世间真事,没得半点作假,其实这人间也没那么差。”
似是对人而言,亦像对己而说。
唐英瞬间抬头,“对哦,先生的故事里那些人也是有好有坏不是,这样才精彩嘛,难道就因为有王八蛋我们便不活了?”
“正是。”
老先生抿了一口酒,含笑点头,到底是孩子,无论何种心思都是来去皆快。
老人没了再开口的意思,有些事点到为止,这些少年心结就这几处,旁人或许看得见,但是也不一定说,说了少年们也不一定听,既然自己有着这些年的情分,那便做做这举手之劳,但也没必要说的太明白,至于背后更深的算计,知道了反而脏了赤子之心。
徐京墨低声道:“老先生之意是让我们知恶知善,为善去恶。”
老先生哈哈大笑,一口酒水呛得眼睛通红,“甚得我心,妙哉,妙哉。”
少年们跟着喜笑颜开。
老先生起身挥袖,高声喝道:“醒木拿来,给你们这些娃儿讲讲人间两三事。”
老人余光又无意中瞥了眼二楼,今日终究是聚不到一起了,相处时日又少了几个时辰,不痛快。
得给他留一两个“下酒菜”不是,看来自己这故事也是得省着点讲啊,越来越稀罕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