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然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可能见到故乡的模样了,也确实对此心有不甘,但是最让我牵挂的一件事却是我那流落在大汉无依无靠的犬子。虽然我在匈奴早已重新配有妻室,并养育了几双儿女,但是心中却始终无法忘怀那个被迫遗留在大汉的孤子,我离开大汉时他才五岁,算起来现在也已经是三十多岁的壮年了。为了接他到匈奴以偿我不能养育他的愧疚,我曾经多次派人到大汉打听他的下落,都是未果,只是隐约探听到他还活着,却是不知道具体流落到了何处,以什么为生。”说到这里时,卫律刚刚平复的心情又再次激动起来,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听到这里,董洪熙忍不住心中一动,隐约感觉到自己重返大汉的机会就要来了,就算不能如愿以偿,至少也可以打探到自己被匈奴单于质留在这里的真正原因,于是开口说道:“在下原本以为丁零王在匈奴顺风顺水,锦衣玉食,必定无比快活滋润,哪知道却还有着一段骨肉分离的悲惨遭遇。此次在下如能顺利回到大汉,定然叮嘱朝中要好的同僚,让他们为丁零王代为打听公子的下落。只是……”。董洪熙话未说完,却拿眼睛瞟着卫律,看他的脸上到底有何反应。
卫律听到董洪熙肯为自己出力寻找儿子的下落,不由得心中狂喜,他知道董洪熙身为光禄大夫,在大汉朝中也算得上是呼风唤雨之人,此事有他帮忙必定事半功倍,说不定就真能在自己有生之年可以找到那个魂牵梦绕的亲人。
只是听他话才说了一半却停住不说,只是拿眼睛看着自己,老谋深算的卫律如何不知道董洪熙心中所想,便微笑着说道:“汉使尊台必定是在为不能脱困龙城返回大汉而苦恼吧?只是不知你是否清楚被扣留在此地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这话正问到了董洪熙的心坎里,他连忙就着卫律的话头说道:“在下并未得罪过单于,也没在龙城干过什么出格的事,想不出来为什么匈奴单于会把我软禁在龙城,丁零王如若知道,看在我们都是汉人的面子上,是否可以告知一二,也让我不必整天这样稀里糊涂、不明不白地困顿在此地。”
“这是哪里的话?就冲着刚才汉使尊台真心出言开导在下的份上,老朽必定知无不言。去年左贤王的公子稽侯狦在大汉云中郡作战不幸被汉军俘获,左贤王知道了之后焦急得很,一直在想方设法营救,只是后来听说稽侯狦被汉军拷问出了真实身份,随后便被大汉后将军赵充国收押了起来,也不知道被囚禁在了何处,到了这个时候想救也是枉然了。这次探听到汉使前来出访和亲,他便早早地率领大军在距离龙城几百里之外的地方等候,生怕汉使半道变了主意又折返回大汉。等你们到了龙城之后,他便恳求单于兄长将你扣下,就算将来不能换回他的儿子,也可以以你为人质,至少暂时保住稽侯狦的性命。这就是汉使尊台被羁押在这里的真正原因了。”卫律当下也不隐瞒,把他所知道的内情一股脑说了出来。
张望之和赵长信听到稽侯狦的名字,才猛然想起他正是张望之去年在战场上擒获的那名金盔匈奴首领。
董洪熙听到这里也恍然大悟,不由得皱眉说道:“这可如何是好,如此重要的敌酋,赵充国定然不肯轻易放归,我却不知要在这里滞留到何年何月了。”
卫律见董洪熙知道自己被质留在龙城的原因之后,一副忧心加重的样子,不禁捋着花白的胡须笑呵呵地说道:“此次老朽宴请汉使尊台,正是为了此事。”
“哦?在下是否还有一线生机,还请丁零王明示。”董洪熙得知今天和丁零王会面,和自己被扣押在此有关,心中难免疑惑,正在等待卫律进一步道出原委。
“老朽近年来感觉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自知阳寿将尽。只是在这近三十年流落异乡的生涯中,却没做过对大汉有半分助益的事情,想想时常觉得心中有愧。此次正好借这个机会,老朽欲助汉使尊台偷偷潜归大汉,也算是我为大汉略尽绵薄之力,死后也算对得起年轻时的故友了。只是盼望汉使尊台返回大汉之后,还要尽心为老朽打听犬子的下落,不管有无结果,老朽必将不忘汉使的大恩大德。”卫律说到这里,想起自己儿子的悲惨遭遇,心情又变得沉重了起来。
董洪熙听到卫律这一番话心头不由得一阵狂喜,只是他脸上尽力克制,装出平心静气的样子说道:“丁零王如能助在下脱困,倒真是为大汉立下了一件大功,至于打探贵公子的下落一事,在下必定有言必践,这一点还请丁零王把心放宽。只是不知匈奴单于对在下看管甚严,且此去大汉边境两三千里之遥,如何才能够躲过如狼似虎的匈奴铁骑的缉捕?”
“这个你就放心吧。过几日,我让少通引领着一家牧民假作迁徙到龙城西边的肥美牧场,你们和少通躲在他们运送家当的大车之中混出龙城。单于和左贤王必然以为你们会一路向南疾驰,不会注意搜查牧民西迁的车辆,等到风声过后你们再转换方向,向西南或直接向南行进,便可躲过匈奴铁骑的追杀。况且少通精通大汉和匈奴两国语言,又对两国的地理环境颇为熟悉,由他护送,定可确保你们安全无虞,”卫律说道这里,拍了拍坐在他身旁的邓少通的肩膀,接着说道,“少通以前是大汉贰师将军李广利的贴身侍卫,武艺高强,李广利被匈奴单于误杀后,便转投在了我的门下。有他在你们就放心吧,以少通的武艺,普通的匈奴武士三五十人都无法近身于他。”
董洪熙听到卫律早已有了巧妙安排,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踏实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