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座山寨已有三十多年的历史,经过两代人的不懈努力,才有了如今这个“家”。住在这里的人,基本都是因战乱失去家园、天南海北结缘聚集起来的“亲人”,尤其是从关北拼死逃回中原的汉人。
正因曾经失去,所以才更加懂得珍惜拥有。在这个家里,老少扶持,男女相依,处处兼爱,人人谦让,在如今这冷暖已迟的乱世,难得见到这样一块充满温情的人间净土。
寨里年轻的女人们负责操持内务,男人们则负责出去讨生,无论他们在外面受怎样的风吹雨打,晚上回家都永远有温暖的灯光为他们守候。尽管日子算不得富裕,衣食也不算丰,但却足够维持寨里两百多老老少少的生计。
在被问到是哪里人氏、为何会来到玉龙寨时,乘风好似有意回避这个问题,只说跟大家一样,是因战乱而从关北逃到这里的。
百里乘风一边说着一边不自觉地不停灌酒,明明说的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可他却始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见铁二、朱三皆无劝酒之意,慕荣便知这其中必有隐情,也未相劝。
于是不出半个时辰,百里乘风便有些神志不清了,甚至还将近旁的慕荣认成了那个一直横在他心头的人,突然就拽着慕荣的衣服泪流满面忏悔道:“对不起……我是个罪人!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
铁二和朱三见状连忙上前将乘风扶起。
铁二拉过他搭到肩上,闷声道:“乘风,你醉了,我扶你回屋去歇会儿。”
朱三虽闷声不言,脸上也是大写的心疼。
临走前,乘风似梦似醒地看了看铁二,又看了看慕荣,轻轻一笑道:“让大公子见笑了。”
慕荣早已起身,并身后众人揖礼相送。
看着铁二扶着乘风往后院他的房间走去,朱三眉间的悲愁始终不散,望着远去的两人的背影心疼道:“其实乘风酒量很浅,稍微喝一点就会醉得不省人事,所以他轻易是不沾酒的。”
朱三稍顿,心头的痛楚传递到眉宇,使得他好像立刻就要哭出来的样子,可他还是努力忍住了,攥紧了双拳接道:“二十多年了,想不到他还是放不下当年的事,是我们拖累了他呀!”
慕荣不解,但也没有出言发问,静待朱三解开谜团。
果不其然,只见朱三转身面向他,眼中充满了莫名的激动与殷切期盼道:“其实,从遇见大公子起,不,应该是从得知北征大军被困长河谷的那一刻起,我们便已察觉到他的异常,就算他没表现在脸上,我们也能看出来。”
朱三侧身相引:“故事很长,大公子,我们屋里说话吧。”
慕荣没犹豫也没谦让,随着朱三的引领进入到堂屋,内中稀有地燃起了炭火,与萤烛之光相和,将屋子照亮。一众人进入堂屋后关了门,一段可歌可泣的尘封往事便在朱三的述说中揭开来。
百里乘风的母亲名唤玉林,寨中的人们都尊称其为玉夫人。当年中原易主,关北沦陷,一片兵荒马乱,有不少世居关北的人家都因胡人铁骑的践踏和强取豪夺而家破人亡,成千上万的汉人纷纷逃回中原,竘漠当年因此损失了不少人口。
后来,耶律楚雄上位后改变了策略,推行以“以汉制汉”为基础的一系列政策,这才遏止了人口的大量流失。
百里乘风母子便是当年逃难大军中的一员。据说他们一家十几口人都不幸惨死于胡人刀下,唯有他们母子二人在众人豁命掩护下逃回了中原。
那一年,百里乘风才九岁,铁二、朱三等人也不过十二三岁,可他们却至今都清楚地记得那个天地仿佛都被寒气冻结的冬日。
那一日,玉林和乘风母子二人跟随一波逃难大队历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逃出了雪雍关,谁知胡人仍不肯罢休,竟追赶着杀过了关,九岁的乘风眼睁睁看着那些无辜的百姓浑身浴血一个接一个地倒在他眼前却无能为力,只能在母亲的保护下拼命逃亡。
母子二人慌乱中终于寻得了一处隐秘的山洞,在洞中躲避的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年幼的乘风只听见洞外不断传来的胡人嚣张的吆喝声和逃难百姓凄惨的呼救声,一声声的哀嚎与呼救多年来始终萦绕在他耳畔阴魂不散,让他的肩头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压着沉甸甸的重担。
那时的他便已在心中怨着自己的无能,为何没有能力保护家人,甚至可能连身边这个唯一的亲人也保不住!
在乘风饱受内心折磨的时候,玉林却是紧紧将他护在怀中,用颤抖的手一直紧握着那柄防身用的匕首,眼睛都不敢眨地死盯着洞口,在她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她的身体却已擅自行动,手中的匕首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狠狠地刺向探进洞来的一个高大身影,那人口中还有一句尚未说完的话:“洞里有人吗……呃!”
随着那个高大身影的倒下,他的身后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乱成一片的惊慌呼喊。
“大哥!”
“寨主!”